后来,我都记事儿了,我奶还常和我说:“你要是早出生两天,哪怕早一天 咱家当时就能多分半斤蓖麻油了。”
我奶在厨房刷大锅烧水,我爸拿根扁担,挑着两个空水桶,去村头的深水井去挑水去了。
等我爸挑着两桶水回来的时候,刘大脚跟我妈两个,一个躺在炕头捂肚子哎呦,一个在炕稍(炕尾)捂肚子哼哼,我奶则是蹲在屋角哆哆嗦嗦抹眼泪呢……
看见我爸进屋,我奶就哭:“狗剩,咋整啊?这可咋整啊?”
刘大脚一个人吃光了一盆八根蓖麻子炸的油条,嘴角已经泛白沫儿,一手按着头,一手捂着肚子,跟我爸说:“狗剩,我是没力气了,头晕眼花恶心难受,肚子也疼,你另请接生婆吧!”
除了刘大脚,离我家最近的接生婆,离我家十里多地,还不见得就在家,也许去给别人家接生,也许去社里出工挣工分去了。我爸一咬牙,就去生产队借马车去了,想拉着我妈和刘大脚去医院。
我爸到了生产队,跟队长说了借马车去医院,队长捂着脑袋跟我爸说:“借,借马车扣30个工分。抵着你干三天了,我给你写个条子,你按个手印,去找饲养员和车老板去吧。”
说完,队长拿着他那劈了尖的钢笔,沾了沾墨水,写了一溜字。让我爸按了个手印,就无力的抬抬手,让我爸走了。
我爸说,队长多贪多占,肯定吃了不止他份额的两根蓖麻油炸的油条。看他那个头晕难受的样子,起码吃了四五根。
我爸去生产队牲口棚去找饲养员和车老板。我们生产队,有一匹客马(母马),两头煽叫驴,一头小牛犊子。小牛犊子是拿一个瘸驴和别的生产队新换来的,还不能下地干活,更不能拉车了。母马虽说脾气好,温顺,可是怀驹子快成产了,也不适合拉车了。能拉车的,只有那两头煽叫驴。但是,那两头犟驴,对陌生人,除了尥蹶子还咬人。除了生产队里面的两个车老板子,别人使唤不了。
我们生产队,有两个车老板子和两个饲养员。我爸找到两个车老板子的时候,两个车老板子和一个饲养员正在饲养员值班室的大炕上倒沫呢!炕桌上放着一碗大酱,一个柳条编的小菜篮子里面,一把大葱,几根黄瓜。一个陶土盆里,还有几根油条。
完犊子了, 这人一看就指望不上了。还剩的一个饲养员呢?还剩的一个饲养员,是我爷,瘸着腿在驴棚锄粪呢。我爷因为成分不好,是个实打实的锄粪的,平时摸不着驴毛,他只管出粪和打草、铡草。另外一个饲养员,是会记王大脑袋他爹王豆包。
王豆包解放前是真正的饲养员,是给我爷爷家扛长活的。因为一顿饭,吃了九个新出锅的豆包,我太爷给他起了个外号,王豆包。土改以后,王豆包不仅分了我爷爷家大院子大房子中的三间房,还分了我爷爷家一头驴。后来入合作社,王豆包拿着驴入社了。虽然当初入社的那头驴,早就变成驴肉入了大伙儿的肚子了,可是王豆包还是凭着三代贫农的身份,稳拿饲养员的身份,不管刮风下雨,天天都挣个满工分。
我爷是天天干活,但是因为家庭成分,只能拿个五分工分。不仅是驴粪,生产队的人粪也都归他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