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沉默的晚餐
芮成五点就从工地回来了。自行车筐里装着块肋排，是早市最后剩的那一扇，肉不算多，但骨头缝里能剔出点油花。他进门先把排骨泡在盆里，接了三回凉水，直到水里瞧不见血丝，才放进高压锅。生姜切片，葱段挽成结，盐要放三勺——秦芳小时候爱吃咸的，说这样下饭。
高压锅“嗤嗤”冒气的时候，芮成坐在客厅里刷手机。屏幕是前年秦芳换下来的，边角磕了个坑，反应慢得像工地里走不动道的老吊车。他想给秦芳发个微信，问她晚上回不回来，手指头在输入框上戳了半天，只打出“晚上”两个字，又删掉了。上次发“吃饭了吗”，秦芳隔了俩小时才回“在忙”，他怕这次又耽误女儿的事。
六点半，高压锅的气阀落了。芮成把排骨盛出来，又炒了盘青菜，摆了两副碗筷。刚坐下，手机响了，是秦芳。
“爸，我今晚加个班，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秦芳的声音裹着风，还有键盘“哒哒”的响。
“我炖了排骨，你爱吃的那个……”芮成的话卡在喉咙里，后半句“热一热就能吃”没说出来。
“哎呀不用，我点外卖就行，方便。”秦芳笑了笑，“爸你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电话挂了。芮成盯着桌上的排骨，热气往上飘，在灯光下散成一团雾。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没什么味道。以前秦芳总说他炖的排骨香，能吃两碗饭，现在大概是外卖吃多了，口味变了。
他一个人慢慢吃，吃到七点半，盘子里还剩大半。收拾碗筷的时候，手机又亮了，是工友老周发来的语音，说工地上明天要提前上工。芮成想回个“知道了”，按住说话键，又松开了——他怕自己的口音重，老周听不清。
刚把碗放进消毒柜，秦芳的微信发过来了，是张截图，写着“爸，这个养生文章你看看，对身体好”。芮成点开，字太小，他眯着眼，一行一行读，里面说“少盐少糖，多吃粗粮”。他想起自己刚才放了三勺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想给秦芳回个“好”，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没戳中发送键，倒把截图划走了。索性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新闻里说现在年轻人都爱网购，手指点一点，东西就能送上门。芮成想起自己上次去超市，排队结账排了二十分钟，前面的小姑娘用手机一扫，就走了，比他快多了。
电视里的声音很大，客厅里却还是空。芮成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路灯，亮得晃眼。他想起秦芳小时候，总爱坐在他腿上，让他讲工地里的事。那时候他话多，能从早上干了什么，讲到晚上吃了什么，秦芳听得眼睛发亮。现在倒好，俩人一周说不上三句话，就算打电话，也都是“吃了吗”“挺好的”“别操心”。
他起身去阳台，想抽根烟。刚摸出烟盒，又放回去了——秦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让他少抽。风从阳台吹进来，有点凉。芮成看着楼下的路，偶尔有车开过，灯光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他没说出口的话。
第二章：导航里的迷宫
芮成是第二天早上接到秦芳电话的。手机搁在床头柜上，震的时候差点滑到地上，他手忙脚乱抓起来，听见秦芳说：“爸，我男友小陈今天从上海出差回来，你能不能去高铁站接他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