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味道总是很复杂。血腥气、灰尘、还有某种属于陌生人生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残留气息,混合在一起,往鼻子里钻。城西这栋老旧的公寓楼,606室,发现尸体是在早上七点多,报警的是楼下早起的邻居,闻到了渗漏下来的不对劲的臭味。
死者陈斌,男性,三十五岁,独居。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三十六小时,也就是前天晚上到凌晨之间。死因是锐器刺穿心脏,当场毙命。现场有打斗痕迹,但不算激烈,财物没有明显损失,门锁完好。熟人作案的概率很高。
我戴着鞋套、手套,站在客厅中央,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现场勘查的同事们在各自忙碌,拍照、取证、测量,低沉的交谈声和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让空气显得更加凝滞。这是我作为市局刑侦支队队长的日常,本该如此。冷静,客观,像一台精密仪器。
“头儿,手机找到了。”技术队的小李递过来一个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手机。苹果最新款,屏幕已经碎了,像是被重物砸过,但还能开机。密码锁着。
“能破解吗?”我问,声音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
“问题不大,带回技术室很快。”小李说着,习惯性地按亮了屏幕。锁屏界面显示着未读信息和最后几条通知。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模糊的图标,然后,定格在一条短信预览上。
发信人没有存名字,是一串熟悉的数字。
熟悉到让我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
那是我妻子林薇的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我所有的职业冷静:
【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发送时间:昨晚十点零五分。
昨晚十点零五分。那个时候,陈斌已经是一具逐渐僵冷的尸体,超过二十四小时了。这条信息,不可能是他发的。
是凶手发的。
是谁?用死者的手机,给我妻子发了这条信息?为了什么?警告?栽赃?还是某种扭曲的宣告?
我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了。林薇温柔贤淑的脸庞在我脑子里闪过,带着她给我整理领带时的微笑,哄女儿睡觉时轻柔的哼唱,还有昨晚我加班时,她打电话来叮嘱我别忘了吃胃药的关切语气。这一切,在这一行冰冷的文字面前,开始寸寸碎裂,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什么事?
她和陈斌……什么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我打了个哆嗦。但我不能。我是张毅,是刑警队长,是在凶案现场。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都在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死亡和尘埃的空气呛得肺叶生疼。面罩下的脸,肌肉绷紧,又强迫自己放松。我朝小李点了点头,语气尽可能平稳:“尽快破解,所有通讯记录,尤其是最近几天的,重点排查。”
“明白。”小李没有察觉任何异常,转身去了。
我继续指挥现场,声音依旧沉稳,下达指令条理清晰。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了出去,悬浮在半空,冷冷地俯视着这个凶案现场,俯视着那个还在机械般工作的自己。每一个指令,每一个判断,都像是在隔着厚厚的毛玻璃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