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派出的谈判代表团队，据说非常难缠。
我穿着熨帖的西装，打着领带，带着助理，提前十分钟走进对方安排的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异国都市的天际线，阳光刺眼。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告诉自己必须拿下。
会议室门被推开，对方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女人，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套裙，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自信的声响。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精英范儿的下属。
当她抬起头，目光与我相撞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盼盼。
那张脸，褪去了些许青涩，更添了成熟与锐利，但那双眼睛，清冷依旧，甚至因为岁月的沉淀，更具穿透力。她看到我，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一丝极其短暂的震惊掠过眼底，但立刻就被完美的职业面具覆盖。
她伸出手，语气平静无波：“陆经理，久仰。我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顾盼盼。”
我机械地伸出手，与她一握。她的指尖微凉，和我记忆中的温热截然不同。
“顾总，幸会。”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算镇定。
落座，寒暄，切入正题。谈判桌上的顾盼盼，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寸土必争。她对我，完全像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需要全力应对的对手。那些争锋相对的条款，那些滴水不漏的防守，让我几乎要以为，七年前那个迷乱的夜晚，真的只是我青春期一个荒诞的臆想。
就在我们就一个关键条款僵持不下时，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我妈发来的视频请求。我本来想按掉，但手指一滑，居然接通了。
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张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的脸蛋，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又大又亮，像黑葡萄似的。
“爸爸！”软糯糯的童声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会议室。
我心头一紧，赶紧想去关掉，却听到小家伙兴奋地继续嚷嚷：“爸爸！我看到妈妈啦！妈妈电脑的桌面照片，是爸爸你穿着大学毕业服的照片哦！笑得傻乎乎的！”
刹那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我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顾盼盼。
只见她刚刚端起的咖啡杯猛地一颤，深褐色的液体泼溅出来，洒在她雪白的文件上，和她昂贵的西装套裙上。她脸色煞白，握着杯柄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僵在那里，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近乎崩溃的慌乱。
3
视频被我手忙脚乱地掐断。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咖啡滴落在地毯上的微弱声响。
顾盼盼的助理反应过来，连忙抽出纸巾递给她。她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那摊狼藉，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胸口微微起伏。我能感觉到我这边团队的人投来的诧异、探究的目光，在我和她之间来回扫视。
“抱歉，”顾盼盼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她极力维持着镇定，“失陪一下。”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快步离开了会议室，甚至没去看她那被咖啡污损的裙摆。
谈判显然无法继续了。对方团队的另一位负责人出面，尴尬地提议休会，改日再议。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女儿丫丫的那句话，像颗炸弹，把我这些年来所有刻意压制的疑问、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残存的念想，全都炸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