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带他回顾家老宅,面对家族元老们的惊疑和反对,我只用一句话堵住了他们的嘴:“傅沉舟的儿子,放在眼皮子底下养着,总比让他流落在外,将来成了隐患要好。” 他们沉默了,默认了这种带着羞辱和掌控意味的收养。

我给顾念最好的物质条件,住最大的房间,玩最贵的玩具,请最顶尖的家庭教师。但在精神上,我对他实行的是彻底的“去傅沉舟化”。

我从不避讳在他面前谈论傅沉舟的失败。有时我会故意开着财经新闻,当报道提到某某企业重蹈傅氏覆辙时,我会轻描淡写地对正在旁边玩积木的顾念说:“看,这就是像你那个亲爹一样蠢的下场。”

我甚至开始教他叫别人“爸爸”。第一个尝试对象是我的特助,一个跟了我多年、忠心耿耿的年轻人。我让特助拿着糖果去逗顾念,诱导他:“念念,叫爸爸,糖就给你。”

顾念看着那五彩斑斓的糖果,又看看一脸温和笑意的特助,最后看向面无表情的我,小嘴瘪了瘪,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但他倔强地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地摇头,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那次之后,我没再强行让他叫别人爸爸,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和引导,从未停止。

顾念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沉默。他很少问起关于他亲生父亲的事情,仿佛那个名字真的已经从他的世界里被抹去了。他很乖,乖得让人心疼。吃饭从不挑食,给他什么穿什么,学习认真努力得不像个孩子。他似乎在用这种绝对的顺从,来换取在我这个“养父”身边的一席之地。

偶尔,我会在他睡着的时候,站在他床边看他。柔和的夜灯下,那张小脸褪去了白天的谨慎,更显得天真无邪。眉眼间傅沉舟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有时候会让我一阵恍惚。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愧疚,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冒头。我对自己说,顾晏,你没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傅沉舟把他扔给你,本就是没安好心。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顾念五岁了,上了本市最好的幼儿园。傅沉舟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成了顾家一个遥远的、不愿被提及的禁忌。我也几乎快要相信,傅沉舟这个人,连同他带来的所有麻烦和纠葛,都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

直到那个雨夜。

顾念突然发起了高烧,来势汹汹,吃了退烧药也不见好转,小脸烧得通红,开始说明话。家庭医生来看过,建议物理降温,观察。我让佣人都去休息,自己留在他的房间照顾。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我拧了冷毛巾,一遍遍敷在他的额头上。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嘴里不停地呓语。

起初听不清,后来,他带着哭腔,含混不清地喊:“爸爸……爸爸……”

我的心猛地一沉,以为他是在叫我。虽然我从不让他叫爸爸,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可接下来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

“爸爸……宝宝听话……宝宝很乖……”

“别不要我……爸爸……”

“念念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丢下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