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阁楼发现那只铁盒时,指腹刚触到盒面的铜锁就顿住了——锁孔里卡着半片锈迹斑斑的钥匙,像是有人当年故意没把它拔走,留了个未完待续的手势。阁楼漏着九月的风,木窗棂被吹得吱呀响,他蹲下来擦了擦盒身,暗红漆皮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刻着的歪扭小字:“阿栀的海”。
他从没听过“阿栀”这个名字。这栋老房子是爷爷去年去世后留给他的,之前一直锁着,直到上周搬家公司把最后一箱书运过来,他才想起阁楼还没收拾。铁盒藏在樟木箱的最底层,压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缝着块磨破的布标,上面绣的海浪图案已经看不清轮廓。
林野试着转了转那半片钥匙,铜锁“咔嗒”一声弹开,像是咬着牙松了口。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用皮筋捆着的信,信纸泛黄发脆,最上面一封的信封上写着“致林砚深”——那是爷爷的名字。收信人地址栏是空的,落款处画着一只简笔画的海鸥,翅膀尖涂着淡淡的蓝墨水。
他拆开信,钢笔字迹娟秀,却带着点用力过猛的颤抖:“砚深,今天我又去了海边,潮水退的时候,在礁石缝里捡到只小螃蟹,壳上有三道白纹,像你上次给我画的星星。你说等退伍了就带我来看真正的海,可这已经是你走后的第三个秋天了……”
信没写完,最后一句的墨迹拖得很长,在纸角晕成一团灰黑色的云。林野捏着信纸的手指有些发紧,他从小听奶奶说爷爷是个沉默的人,一辈子没离开过这座内陆小城,怎么会和“退伍”“海边”扯上关系?而且奶奶去世得早,他记忆里爷爷身边从没出现过叫“阿栀”的女人。
他又抽出几封信,内容大多是关于海的:涨潮时的浪花有多高,退潮后沙滩上能捡到多少贝壳,甚至还有一次台风过境,阿栀在信里写“风把渔船吹得像叶子,我站在码头等了一整夜,怕你回来时找不到路”。每封信的落款都是海鸥,却没有日期,也没有寄信地址,像是阿栀只是把心事写下来,根本没打算寄出去。
林野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铁盒底部还压着张照片。黑白照片边缘已经卷了边,上面是个穿碎花裙的姑娘,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手里举着个贝壳,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姑娘身后是灰蒙蒙的海,远处有艘小渔船。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阿栀,1958年秋”。
1958年,爷爷那年应该是20岁。林野突然想起爷爷书桌抽屉里有个旧相册,里面全是黑白照片,却唯独没有20岁左右的照片,像是那段时光被人刻意从生命里挖走了。他抱着铁盒下楼,翻出相册,果然在1957年和1959年的照片之间空着几页,纸页边缘还留着胶水的痕迹。
“叮铃——”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林野抬头,看见个穿藏青色外套的老太太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布袋子,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老太太看见他手里的铁盒,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小伙子,你是林砚深的孙子吧?”
林野点头,把老太太让进屋里。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目光一直落在铁盒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布袋子的提手:“我叫苏佩兰,是阿栀的妹妹。我找这只铁盒找了快六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