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妈是小区里的“老好人”,谁家有事她都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邻居小孩馋了,她就偷拿我准备考研的零食和牛奶。
对门大爷病了,她就逼我退掉医院的专家号,把钱“借”给大爷买保健品。
我生日那天,楼上张阿姨的儿子要结婚,婚车不够。
我妈二话不说,抢走我男朋友的车钥匙,连带我男朋友一起“借”去当了司机。
结果,车队在高速上出了连环车祸,我男朋友为了保护副驾的伴娘,当场死亡。
我妈还在邻居群里炫耀,“看我们家人多热心肠!可惜了,那伴娘也吓得流产了。”
我崩溃地质问她为什么,她反而骂我,“你个白眼狼!为了个男人就跟我吵?我这辈子没白养你!”
绝望中,我穿着婚纱,从天台一跃而下。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张阿姨上门借车的那一刻。
这一次,我亲手将车钥匙递给我妈,“妈,助人为乐是好事,你亲自去吧,显得更有诚意。”
1.
楼上张阿姨搓着手上门时,我刚切好饭后水果。
“哎呦,小玥,你妈呢?”
我妈立刻从厨房冲出来,把沾着泡沫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擦着。
“老张,来了啊!快坐快坐!”
张阿姨一脸为难,“弟妹,真不好意思,你看明天我儿子结婚,这婚车还差一辆头车,实在是借不到了。”
我妈胸脯拍得邦邦响,“多大点事儿!包在我身上!”
她说着,眼睛就瞟向了我。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二话不说抢走了我男友的车钥匙,连带着我那刚过完生日的男友,一起“借”给了张阿姨。
结果,他再也没能回来。
这一次,我没等我妈开口,主动站了起来。
我微笑着,从男友的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串熟悉的车钥匙。
“妈,张阿姨,用我们的车吧,我男朋友那辆车是新买的,当婚车有面子。”
我妈愣住了,张阿姨也愣住了。
“哎呀!玥玥真是太懂事了!”张阿姨喜出望外。
我妈脸上立刻堆满了得意,她从我手里拿过钥匙,在张阿姨面前炫耀地晃了晃。
“看吧老张,我家孩子就是随我,热心肠!”
“那敢情好!弟妹,玥玥,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我摇摇头,把钥匙塞进我妈手里。
“妈,助人为乐是好事,这次你亲自去吧,显得咱们家更有诚意。”
“男朋友他公司临时有急事,明天一早就要走,实在赶不回来。”
我妈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行!妈亲自出马,保证给你张罗得明明白白的!”
送走张阿姨,我妈还在客厅手舞足蹈地夸我。
“玥玥,你总算长大了,知道帮妈妈分忧了。”
我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
脑子里全是前世男友被盖上白布的画面,和我妈在邻居群里炫耀“我们家人多热心肠”的语音。
吃完饭,我妈哼着歌去洗碗,我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冷静地从抽屉里翻出备用钥匙,走下楼。
打开车门,我熟练地抠下中控台下方的行车记录仪储存卡。
然后,换上了一张新的空白卡。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楼上,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妈,明天开车千万要小心啊,我有点不放心。”
电话那头传来她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你妈我驾照拿了快十年了,你啰嗦什么!”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我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翻看着一本搁置了很久的书。
一页,两页。
我在等,等前世那个时间点,那个交警打来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时,我没有丝毫意外。
“喂,请问是车主的家属吗?车辆在高速上发生了交通事故。”
我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冲出家门,对着楼道用尽全身力气地哭喊。
“妈!我妈出车祸了!”
哭声引来了对门的邻居,引来了楼下的住户。
等我被好心的邻居开车送到医院时,急诊室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2.
我妈毫发无伤,正被一群邻居簇拥在中心。
她捂着脸,对每个人哭诉自己如何死里逃生,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方向盘突然就失灵了,我为了不撞到前面的车,只能猛打方向盘,谁知道就撞上去了!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
她声泪俱下,仿佛是这场事故里最大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一阵更凄厉的哭喊声传来。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医生!”
是张阿姨。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摇了摇头。
“命保住了,但是双腿因为严重挤压,需要立刻进行截肢手术。”
张阿姨两眼一翻,当场就昏了过去。
整个走廊,乱成了一锅粥。
医院的走廊里,我妈的哭声最响亮。
“老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我对不起你啊!”
她扑在昏迷的张阿姨身上,捶着自己的胸口,把一个舍己为人却遭遇不幸的英雄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邻居们纷纷上来安慰她。
“弟妹,这事儿不怪你,谁也不想出意外。”
“就是啊,你也是受害者,吓坏了吧?”
我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蹲下身“贴心”地给我妈擦眼泪。
“妈,别哭了,你没受伤就是万幸。”
我一边说着,一边冷静地观察着刚被抢救过来的新郎家人。
新郎的妹妹,是个性格泼辣的女人,此刻她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我妈。
张阿姨悠悠转醒,看到我妈,眼神复杂。
她一把抓住我妈的手,“弟妹,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随即她又崩溃大哭,“可我儿子这辈子毁了啊!”
我妈抱着她,跟着一起嚎啕。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
我退出人群,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拿出手机。
我将那张存着原始视频的储存卡插进读卡器,连接手机。
视频文件很快被读取出来。
我编辑了一条匿名短信,将视频发送给了新郎的妹妹。
做完这一切,我删掉所有痕迹,将手机揣回兜里。
回到走廊时,那场感人肺腑的“姐妹情深”还在上演。
突然,一声尖锐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哭声。
新郎妹妹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第2章
视频里,我妈开着车,为了躲避前方一个并线的车辆,她惊叫一声,猛地向右打死了方向盘。
车子狠狠地撞向了高速护栏。
整个过程清晰无比,根本没有什么方向盘失灵。
她纯粹是为了自己保命,牺牲了后座的新郎。
视频被公放,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邻居们脸上的同情变成了错愕和震惊。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色煞白地看着那个手机。
“假的!这是合成的!你们陷害我!”
她疯了一样冲上去想抢手机,被新郎妹妹一把推开。
“陷害你?王阿姨,我哥两条腿都没了!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演戏!”
张阿姨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手机前。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回放。
看完最后一遍,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从绝望变成了刻骨的怨毒。
她冲到我妈面前,用尽全身力气,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我妈脸上。
“王秀兰!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我儿子的腿!”
3.
张阿姨疯了一样,对着我妈又抓又打。
“你不是说方向盘失灵吗!你骗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新郎家的人也反应过来,立刻冲上来围住了我妈。
“赔钱!必须赔偿我哥的下半辈子!”新郎妹妹怒吼。
“不赔钱我们就报警,告你故意伤害!”
我妈被这阵仗吓蒙了,抱着头蹲在地上。
刚才还对她满脸同情的邻居,此刻都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
面对巨额的赔偿要求,我妈终于撕下了伪装。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我没钱!你们这是敲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哭喊着,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扑腾,像个无赖。
“撞死我算了!我好心帮忙,你们还讹上我了!”
喊着喊着,她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
她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过来拉住我。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理直气壮地对我下命令。
“宋玥!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咱们家房子卖了!”
“再去跟你那些同学朋友借钱!快去啊!”
她声音尖锐,“妈这是为了帮你家邻居,你必须管!听见没有!”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平静地看着她,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妈,‘助人为乐’是你的人生信条。”
“谁享受了你的帮助,就该谁负责。”
我挣脱她的手,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我妈彻底愣住了,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我。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管。”
恼羞成怒和震惊,让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你个白眼狼!我白养你了!”
她扬起手,一个耳光就想朝我脸上扇过来。
手腕在半空中被截住了。
是新郎的妹妹。
她狠狠地甩开我妈的手,又顺势将她推倒在地。
“你还有脸打女儿?要不是你这个老东西,我哥会变成这样?”
我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嚎啕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
“宋玥你不得好死!为了个男人,连亲妈都不要了!”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这一次,再也没有邻居上来扶她。
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怀疑和鄙夷。
我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
镜头对准了她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丑态。
妈,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4.
我妈在医院闹了一场,最后被警察带走做了笔录才算完事。
从医院回来,她就变了个人。
她不再扮演那个热心肠的“老好人”,开始在小区里疯狂地散布谣言。
“张家就是个无底洞,想借着这个事敲诈一笔钱给他家小儿子娶媳妇!”
“他家那个闺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个扶弟魔!”
她添油加醋,把新郎家描绘成了一窝贪得无厌的吸血鬼。
她还利用多年来积累下的“人情”,挨家挨户上门哭诉。
“李大姐,当年你家漏水,可都是我帮你堵的。”
“孙大哥,你忘啦?你住院的时候,我天天去给你送饭。”
她声泪俱下,要求这些曾经受过她小恩小惠的邻居们,必须为她站队。
“咱们不能让外人欺负了!你们得帮我一起骂张家!”
一些邻居开始动摇了。
业主群里,渐渐出现了帮她说话的声音。
“张家也确实有点不依不饶了。”
“就是,王姐也不是故意的,谁家还没个难处。”
新郎家被这些言论气得够呛,张阿姨更是直接心脏病发送进了医院。
新郎妹妹忍无可忍。
她将那段行车记录仪的视频,和我当时录下的我妈撒泼打滚的视频,一起甩进了五百人的业主大群。
视频下面,她只打了一行字。
“这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好心’的王阿姨,大家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群里瞬间炸了。
两段视频,一个铁证如山,一个丑态百出。
之前还在帮我妈说话的邻居,瞬间没了声音。
真相大白。
我妈的伪善面具,被彻底撕得粉碎。
“天啊,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太恶心了,还在地上打滚,跟个泼妇一样。”
“我们都被她骗了!”
舆论彻底反转,我妈成了整个小区的全民公敌。
她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楼下时不时传来邻居的指骂声。
就在她焦头烂额,以为全世界都抛弃她的时候,门开了。
常年在外鬼混,几个月不回一次家的父亲,突然回来了。
我妈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去,“老宋!你可回来了!他们都欺负我!”
父亲没有安慰她。
他面色阴沉,眼神里没有一丝心疼,只有暴躁和愤怒。
“欺负你?我看是你把这个家都给败光了!”
我妈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父亲扬起手里的几张纸,是法院的传票和财产冻结通知书。
新郎家正式提起了诉讼。
“什么意思?人家把我们告了!房子都要被冻结拍卖了!”
父亲的声音几乎掀翻屋顶。
他不是回来解决问题的。
他只是怕他名下的房子,受到牵连。
他冲到我妈面前,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妈的脸上。
父亲双眼通红,指着她的鼻子怒吼。
“你这个败家娘们!老子的房子都快被你败光了!”
5.
父亲这一巴掌,彻底打碎了我妈最后的体面。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打我?”
“打你?我他妈还想杀了你!”
父亲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客厅中央,“这房子写的可是我的名字!你要是敢让老子没地方住,我就让你没命!”
父亲的出现,让我妈彻底成了一座孤岛。她不再哭喊,眼神里只剩下怨毒。
“宋建国!你还有脸回来!这个家你管过一天吗?我在外面辛辛苦苦,你呢?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给过家里一分钱吗!”
“你辛苦?你辛苦就是把家里的钱全拿出去贴补外人?”
父亲怒极反笑,把那张财产冻结通知书摔在她脸上。
“我每个月给你那点生活费,是让你养活外人的?王秀兰,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我呸!你那点钱够干什么的?买菜都不够!”
“不够你还拿去给三楼老李家修下水道?不够你还拿钱给五楼的孙胖子垫医药费?他妈的他是你爹还是你老公!”
“我乐意!我帮邻居那是积德!不像你,自私自利!”
“好,好一个积德!”父亲气得连连点头。
我默默地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慢悠悠地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
“爸,妈,你们别吵了。”
我假意劝架,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们都听见。
“爸,你别怪妈,她也是心善。我记得去年,楼下王奶奶家暖气坏了,妈二话不说就拿了三千块钱给人家修。她还说,邻里之间就要互相帮助。”
我每说一件,父亲的脸色就更黑一分。
我妈的脸上则闪过一丝得意,仿佛找到了支持者。
我继续火上浇油,“还有前年,对门李叔的儿子上大学,妈也偷偷塞了五千。她说,不能让孩子因为钱耽误了前程。”
“王秀兰!”父亲的怒火被我彻底点燃,他冲进卧室,翻箱倒柜,把我妈藏在床垫下的首饰盒、存折全都翻了出来。
“卖!都给我卖了!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钱,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我妈发了疯一样扑上去抢,“宋建国你敢!这是我的钱!”
“你的钱?这个家里哪样东西不是老子的!”
家里顿时鸡飞狗跳,砸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
被逼到绝境的我妈,突然停了下来。
她通红着眼睛,转向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她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玥玥,你帮帮妈。”
“我们母女俩一起,把他赶出去!这个家是我们的!以后妈什么都听你的,妈以后只对你好一个人!”
我冷漠地看着她这张虚伪的脸,轻轻拨开她的手。
“你帮邻居的时候,想过我吗?”
我的声音很轻。
“你抢走车钥匙,让我男朋友去送死的时候,想过我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进了她心里。
她愣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6.
法院的判决很快下来了。
法官敲下法槌的那一刻,声音冰冷而决绝,宣判了这个家庭的死刑。
赔偿张家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共计八十万。
卖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我妈不愿失去她在这个小区里唯一的“舞台”,开始了最后的挣扎。
她想到了那些她曾“掏心掏肺”帮助过的邻居们,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第一个找的,是三楼的李大姐。
去年李大姐的孙子没人带,我妈义务帮她带了整整半年,分文不取,比亲奶奶还尽心。
她敲开门,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大姐,你还记得我帮你带了半年孩子吧?你看现在我遇上难处了......”
话还没说出口,李大姐就一脸为难,往后退了一步。
“弟妹啊,真不是我不帮你,可我们家的钱,都是他爸管着,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啊。”她说着,眼神躲闪,“你这事儿我们可掺和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吧。”
说完,不等我妈反应,就关上了门。
我妈吃了闭门羹,脸色铁青,又去了五楼的孙大哥家。
孙大哥几年前住院,我妈天天炖了汤去送,比他亲闺女还勤快。
结果他老婆开了门,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着她,捏着鼻子。
“王秀兰你还有脸上我们家来?全小区都让你害惨了,我们躲你都来不及!”
“我......我找老孙。”
“他病了,睡下了,不方便见客!”女人没好气地吼道,“你赶紧走,别把晦气带到我们家来!”
门被“砰”的一声甩上,差点撞到我妈的鼻子。
我妈不死心。
她找遍了整栋楼,找遍了那些曾对她感恩戴德、一口一个“大好人”的街坊邻里。
结果,无一例外。
曾经热情的笑脸,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敷衍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王秀兰,你不是最能耐吗?现在知道求人了?”
“当初帮我们那点小忙,就想让我们给你凑八十万?你这算盘打得真精啊!”
“活该!这就是报应!”
我妈终于崩溃了。
她站在小区的中心花园里,看着那一扇扇紧闭的门窗,看着那些躲闪和鄙夷的眼神。
她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好人缘”,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的一切付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时丢弃的廉价品。
“忘恩负义!你们这群白眼狼!李桂芬,我当初帮你堵厕所!孙胖子,你的医药费还是我垫的!”
她像个疯子一样,在花园里撒泼大骂,指名道姓地诅咒着每一个她曾帮助过的人。
曾经被人人追捧的“王大好人”,如今,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疯子。
我站在自家阳台上,冷漠地看着楼下那场独角戏,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7.
父亲找好了中介和买家,带人回家强制母亲签字。
他带来的两个男人身形魁梧,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王秀兰,我告诉你,今天这字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父亲的耐心已经耗尽。
我妈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隔着门板发出凄厉的尖叫。
“谁敢卖我的房子,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用她最擅长的,也是唯一剩下的武器——死亡,来威胁。
父亲气得在外面用脚狠狠地踹门,门框都在颤抖。
“你他妈要去死就快点!别耽误老子卖房!”
中介和买家对视一眼,面露难色,“宋先生,要不这事......改天?”
“不行!就今天!”父亲吼道。
场面僵持不下。
我端着一杯水,慢悠悠地走到卧室门口,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我敲了敲门,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妈,你知不知道,爸在外面早就有人了。”
里面的哭喊声,瞬间停了。
门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我继续往里投着炸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他不但有人,还有一个儿子,比我还小两岁。”
“我这里有他给那个女人买房买车的转账记录,你要看吗?就在上个月,他还给那个女人转了二十万,说是‘生活费’。”
“他这么急着卖房,不是为了赔张家的钱。他是想拿着钱,跟那对母子远走高飞,彻底甩掉我们这个烂摊子。”
门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几秒钟后,门“哗啦”一下被从里面拉开。
我妈站在门口,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全都转化成了滔天的恨意。
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机里早已准备好的照片和银行流水截图,递到了她眼前。
照片上,父亲抱着一个男孩,笑得满脸慈爱,背景是另一套装修精致的房子。
她看清了,看清了那个女人脸上得意的笑,也看清了那个男孩眉眼间和父亲的相似。
她冲出房门,目标不再是外面的中介和买家,而是站在客厅里,一脸不耐烦的父亲。
“宋建国!你敢背叛我!”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疯了一样扑向父亲,用指甲在他脸上狠狠地抓挠。
父亲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疯,脸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
他暴怒地一把推开我妈,抬脚就踹。
“你个疯婆子!发什么疯!”
“我发疯?宋建国,你对得起我吗?我在家给你当牛做马,你在外面养野女人和野种!”
她把手机狠狠地砸在父亲脸上。
父亲看到照片,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是!老子就是有人了!怎么了?”
他干脆不装了,指着我妈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又老又丑!哪个男人受得了!”
“王秀兰,我早就受够你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我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疯了一样,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朝父亲头上砸去。
两人在家里,展开了最原始、最暴力的厮打。
中介和买家被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落荒而逃。
客厅里,花瓶碎裂的声音,家具倒地的声音,还有他们互相之间最恶毒的咒骂声,混成一片。
我悄悄地退到一旁,拿出手机,按下了110。
然后,我静静地靠在墙边,冷眼旁观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名为家庭的毁灭之火。
8.
警察赶到的时候,家里已经一片狼藉,像是被龙卷风席卷过。
父亲的头被烟灰缸砸破了,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样子很是狼狈。
我妈的脸肿得像猪头,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还死死地咬着父亲的胳膊不松口。
警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们像野兽一样撕扯在一起的身体分开。
客厅里站满了看热闹的邻居,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鄙夷,对着我们一家指指点点。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人身上,我走回房间。
我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下面有我的签名,还有律师事务所的公章,每一页都带着法律的冰冷。
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
我走到客厅中央,走到他们面前。
在警察、邻居,所有人的注视下,我平静地举起了手里的文件,像举着一道审判令。
“从今天起,我,宋玥,与宋建国、王秀兰,断绝一切亲子关系。”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从此以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所有人都愣住了。
父亲和我妈,也停止了挣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我妈。
她疯狂地想挣脱警察的钳制,向我扑过来,膝盖跪在地上,想抱住我的腿。
“不!玥玥!你不能走!你不能不要妈!妈只有你了!”
她哭喊着求我,声音凄厉。
而父亲,则是满脸的暴怒和狰狞,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你个小畜生!你想撇清关系?门都没有!家里的债你必须一起还!你休想一个人跑了!”
他怒骂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丑态。
我将手里的协议书,一份递给警察,一份,扔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地,细数着他们这些年来的罪行。
“王秀兰,你逼我让出救命的专家号,把钱给邻居买保健品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女儿吗?”
“宋建国,你为了你的房子,对我妈拳打脚踢的时候,想过这个家吗?”
“你们,害死了我最爱的人,毁掉了我全部的人生!”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我妈那张绝望的脸上。
“妈,你不是最爱助人为乐吗?”
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次,你就自己乐吧。”
说完,在他们二人彻底崩溃的眼神中,我转身回房。
我拖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地狱。
身后,是他们绝望的哭喊和咒骂。
还有警察冰冷的声音,像是最后的丧钟。
“宋建国,王秀兰,你们二人涉嫌故意伤害和家庭暴力,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9.
我没有远走高飞,那太便宜他们了。
我用卡里仅剩的积蓄,在城市的另一端租了个小单间,冷静地关注着他们案件的每一个进展。
庭审那天,我去了。
我戴着口罩和帽子,坐在旁听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他们穿着囚服,被法警押上被告席。
曾经不可一世的两个人,如今像两条丧家之犬。
他们在法庭上互相撕咬,推卸责任,把所有的罪名都往对方身上安。
父亲指着我妈,情绪激动地对法官喊道:
“法官大人,这个女人在外面装得像个圣人,在家里就是个疯子!她逼着女儿,逼着我,去满足她那可笑的虚荣心!这个家就是被她这种病态的‘好心’给毁掉的!”
我妈立刻疯狂地反驳:
“你放屁!宋建国,你摸着良心说,你把我当人看过吗?我在这个家当牛做马二十多年,你给过我一分钱家用吗?你的钱都拿去养外面的狐狸精了!你还打我!你看看我身上的伤!我辛辛苦苦,是为了谁!”
他们丑陋的嘴脸,沦为了整个法庭的笑柄。
我把我掌握的,父亲婚内出轨,并为小三购置房产的证据,匿名提交给了张家的律师。
这些证据在法庭上被公之于众。
父亲名誉扫地,彻底成了一个卑劣无耻的混蛋。
最终判决下达,他们二人因故意伤害罪,双双入狱。
父亲的小三,在得知他入狱并且房产被冻结后,立刻卷走了他偷偷转移的最后一笔私产,带着那个儿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出席了那场房产的司法拍卖会。
我亲眼看着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被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拍下。
看着他脸上满意的笑容,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被称为“我家”的地方了。
拍卖款,悉数用于偿还张家的巨额赔款。
父亲入狱前,获得了唯一一次通话机会。
他打给了我。
电话接通,那边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他刻意放缓的声音:
“玥玥,我是爸爸...你真的就这么狠心,看着我去坐牢吗?我毕竟是你爸啊...”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我的沉默让他装不下去,他恼羞成怒地低吼:
“你说话啊!你这个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见我依旧沉默,他终于爆发了。
“宋玥!你这个怪物!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你不得好死!”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他骂累了,骂哑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我一言不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拉黑了这个号码。
后来我听说,一个还在警局工作的老同学无意中提起。
说母亲在狱中,精神彻底失常了。
她不再哭闹,也不再说话,只是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抢着干监狱里所有的活。
扫地,拖地,洗厕所,甚至帮狱友洗衣服。
同学说:“一开始大家还觉得她勤快,后来都觉得她不对劲,有点吓人。她半夜不睡觉,起来擦地板,嘴里还念念有词。”
“别人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就抢着干活。现在同一个监室的人都躲着她走,说她身上有股邪气。
狱警制止她,她就跪在地上磕头,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我要去帮忙,好多活等着我干呢,不干活......就没用了。”
10.
一年后,母亲被提前释放了。
理由是她在狱中“表现良好”,积极改造。
因为她不停地抢着干活,甚至到了自虐的程度,监狱方面不想承担风险。
而父亲,因为在狱中和人斗殴,被加了刑。
母亲出狱后,无家可归。
她凭着本能,回到了那个早已物是人非的旧小区。
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个游魂一样在小区里游荡。
她看到邻居,就想凑上去“提供帮助”,眼神里带着一种病态的讨好和恐惧。
“李大姐,我帮你倒垃圾吧?我不要钱!”
“孙大哥,我帮你擦车啊?我擦得很干净的!”
邻居们看到她,像看到了瘟疫,纷纷避之不及,甚至有人会恶狠狠地啐上一口。
有不懂事的小孩,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她扔,一边扔一边骂她是疯子。
她也不躲,就那么站着,任由石子打在身上,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我开着车,回到了这里。
不是为了缅怀,也不是为了同情。
我只是想来亲眼见证,我这场复仇,最完美的结局。
我在小区的垃圾站旁边,找到了她。
她正佝偻着身子,和几只野猫抢夺一个被丢弃的、发馊的面包。
她把面包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生怕被抢走。
她看到了我的车。
她也看到了我。
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亮。
她像看到了救世主,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腿,那力气大得惊人。
“玥玥!我的玥玥!你终于回来了!妈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她仰着那张脏污不堪的脸,哭着向我忏悔,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
“妈知道错了!妈真的知道错了!”
“你让妈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当牛做马,你给妈一口饭吃就行!”
她把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响,额头很快就渗出了血。
我抽出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毁了我一辈子,现在又卑微如蝼蚁的女人。
我平静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不是最喜欢助人为乐吗?”
我伸手指了指身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中转站,苍蝇在四周嗡嗡作响。
“你看,这里这么多垃圾,不都等着你去帮忙清理吗?”
她愣住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都僵住了,磕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不解,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转身上车,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她瘫坐在垃圾堆旁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
我将她撕心裂肺的哀嚎,永远地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