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司机的声音有些发紧，甚至没回头看我要找零，“就这儿了。”
我推门下车，冰冷的空气瞬间裹挟了我，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甜腻气息。出租车几乎是立刻掉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飞快地逃离了这片令人不安的区域。
尾灯的红光迅速消失在来路的方向，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我吞没。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地图上，代表我的光点，几乎已经和赵军的那个重合。
我抬起头，望向那扇地狱入口般的铁门。里面是更深沉的黑暗，各种奇形怪状的设施轮廓在夜色中沉默地耸立，像一头头蛰伏的、等待猎物的怪兽。
摩天轮的轿厢空荡，随风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旋转木马的顶棚破了几个大洞，惨淡的星光漏下，照在那些油漆剥落、笑容僵硬的木马脸上，眼洞空洞。
这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仿佛被某种东西吸收压抑了。
我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手心里的冷汗几乎让我握不住手机。
我深吸一口气，那陈腐的甜腻气味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迈步。鞋底踩碎地上的碎玻璃和枯枝，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穿过铁门，仿佛穿过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膜。园内的空气更冷，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我停下脚步，努力睁大眼睛适应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除了风声和设施老旧的呻吟，什么都没有。
赵军呢？他在哪？
我尝试在临时小群里发送消息：“我到了。你在哪？”
消息发送成功，但赵军的头像依旧沉默，没有任何回应。那个共享定位，依旧固执地显示我们重叠在此。
他就在这里。某个地方。
或许，正在看着。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光线下尘埃飞舞。光束扫过，照亮涂鸦遍布的墙壁、翻倒的垃圾箱、还有地上一些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破烂杂物。
光线挪动，猛地照到前方不远处一个东西——一个巨大的、咧着鲜红嘴唇的小丑头像，是某个游乐设施的入口装饰。油漆剥落，露出底下灰黑的底色，那笑容扭曲夸张，眼角却耷拉着，在晃动的手电光下显得无比诡异，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
我心脏猛地一缩，光束下意识地移开。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哼唱声，飘了过来。
听不真切，调子古怪，不成旋律，却隐隐有点耳熟。
是……童年时听过的那首《新年好》？调子被拉长，扭曲，透着一股子机械的麻木感。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个巨大的、废弃的旋转木马平台。
我关掉手电，屏住呼吸，借着星月微光，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哼唱声越来越清晰，就是那首《新年好》，反复哼着同一段调子，带着一种孩童般的专注，却又毫无欢快之感，只有毛骨悚然的诡异。
绕过一堆缠绕着破败彩旗的钢架，旋转木马的平台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一个黑影，背对着我，坐在一台静止的木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