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忠的脸色比这凌晨的天光还要难看,他几步跨到我面前。
他蹲下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阿弃!你感觉如何?那药……那药喝下去后,除了咳血,可还有别的症状?”
我蜷在草堆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觉得浑身忽冷忽热。
既像被架在文火上慢慢炙烤,又像被浸在冰窟里冻得骨头缝都疼。
听到问话,我费力地掀了掀眼皮,视线里顾忠焦急的脸庞有些重叠。
“冷……”我牙齿打着颤,挤出一个字。
喉咙里像是堵着棉絮,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腹内不再是尖锐的绞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不断下坠的闷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缓慢地碎裂、溶解。
一个大夫壮着胆子上前,想要替我把脉。
他的手指刚搭上我冰冷的手腕,就被那紊乱微弱到几乎摸不到的脉搏惊得缩了一下。
另一个大夫则翻看我的眼皮,查看舌苔,动作间充满了谨慎和恐惧。
“如何?”顾忠厉声问道。
两个大夫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忠、忠爷……这……这姑娘脉象已绝,五脏之气衰败殆尽,分明是……是油尽灯枯之兆啊!那碗药……药性虽对症柳小姐的毒,可对她而言,无异于催命符……”
“混账!”顾忠一脚踹翻旁边的瓦罐,清水泼了一地,“公子要的是试药的结果!柳小姐还等着用药!谁问你们她的死活了!”
我听着这熟悉的呵斥,心里一片麻木的平静。
油尽灯枯……催命符……是啊,大夫三日前就判了我的死刑,顾言亲手喂下的这碗药,不过是恰好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忠爷……”我气若游丝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药……药性……烈……入腹……如焚……半个时辰后……呕出……黑血……便可……确认……无毒……”
这是我五年试药生涯总结出的最后一点“经验”,用我即将彻底停止跳动的心脏,为他的柳小姐铺就最后一步安稳。
顾忠闻言,紧绷的神色稍稍一缓,立刻对身后吩咐:“记下!快回去禀报公子!柳小姐有救了!”
他再没看我一眼,带着人匆匆离去,如同来时一样匆忙。
柴房门依旧敞开着,灌进来的冷风让我瑟缩了一下,却也带来了一丝濒死前的清明。
袖中那张诊断书,早已被我手心的冷汗浸湿,字迹或许已经模糊。
三日之期,到了尽头。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隐约能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和脚步声。
还夹杂着欣喜的呼喊:“柳小姐醒了!”“公子,药起效了!”
真好。
他的心上人,得救了。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侧过头,望向门口那方小小的、逐渐明亮的天空。
没有流民堆的恶臭,没有药味的苦涩,也没有顾言永远冰冷的眼神。
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边陲的黄昏,那个穿着月白袍子的少年,对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