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脸色可能瞬间变得苍白。贺优允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椅子,“雨好像小点了,我……我先回去了。”

不等他回应,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雨里。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才让我从那种可怕的联想中稍微清醒过来。我一路跑回房车,锁上门,心脏还在狂跳。

那晚,我失眠了。

丛云珊女士尖锐的嗓音和贺优允温和的话语在脑海里交替回响。

8.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每次当我们的关系似乎要更进一步时,那种莫名的恐慌就会袭来。

有一次,他无意中说起他父母过年时会来C城小住,暗示想介绍我认识。我立刻找借口岔开了话题,之后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还有一次,他看到我用的备用手机屏幕碎裂、反应迟钝,坚持要带我去买一部新的。他的好意让我感动,但那种“被安排”、“被照顾”的感觉,却让我感到压力巨大。我拼命拒绝,语气甚至有些生硬,弄得他有些尴尬。

最明显的一次,是他在整理儿童绘本区时,半开玩笑地说:“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这个区域可得好好扩充一下。”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传统的家庭生活图景在我面前展开:夫妻、孩子、稳定的居所、按部就班的人生……这不正是我母亲穷尽一生想要我过上的、也是我最恐惧陷入的“正常”生活吗?

“我不会要孩子的。”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冷硬。

贺优允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温和地说:“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有压力。”

我知道我反应过度了,伤害了他的好意。但一种更强的恐惧攫住了我:看吧,林欣芮,你开始在意了,你开始害怕失去了,你开始想要抓住了!

这和丛云珊有什么本质区别?强烈的爱,最终都会变成强烈的控制欲吗?

我是不是正在变成我母亲那样的人?

这种自我怀疑和恐惧,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我和贺优允之间。我变得反复无常。有时,我会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温暖和陪伴,主动靠近;有时,又会因为一句无心的话、一个细微的动作而骤然冷却,迅速退回到自己的壳里。

我能感觉到贺优允的困惑和无奈,但他始终保持着极大的耐心和包容。他不再轻易提及关于未来、家庭的话题,只是默默地对我好。这种好,反而让我更加愧疚和不安。我配不上这样好的他,我这样一个被原生家庭烙下深刻印记、内心充满阴影的人,只会最终毁掉这份美好。

“蜗牛の家”停在书店附近,原本象征着临时的安稳,现在却越来越像一座囚笼。我每晚躺在里面,听着窗外C城的寂静,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窃取者,窃取着本不属于我的温暖和光明。而窃取来的东西,终归是要还的。

裂痕,在温暖的表象下,无声地蔓延。我知道,我停留得太久了。久到快要忘记自己是一个需要不断移动才能感到安全的逃兵。

离开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心底阴暗的角落里,悄然发芽。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