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奶奶临走前，迷迷糊糊的时候，指着这个箱子，说了句‘留给丫头’。”奶奶把布包递给我，叹了口气，“她一辈子就爱弄这些，我们看不懂，你念过书，兴许能明白。留着当个念想吧。”
我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陈年的纸张和干草药混合的气味。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本厚得惊人的册子。封面是硬纸板，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边角都起了毛。
我捧着这本厚重的册子，回到暂时安置我的、太奶奶生前住的那间小屋。屋里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草药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我坐在太奶奶常坐的那个炕沿上，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封面。
第一页，是用最普通的红纸剪的一幅“喜鹊登梅”。线条流畅，鸟儿栩栩如生，梅花瓣薄如蝉翼。工整是工整，但也就是寻常乡下老人剪纸的水平。
我继续往下翻。前面几十页，大多是传统的吉祥图案：鲤鱼跃龙门、五蝠捧寿、麒麟送子……偶尔也有一些生活小品，比如母鸡带小鸡、牧童骑牛。看得出来，太奶奶的手艺是越来越精湛的，后期的作品，细节更加丰富，神态更加生动，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呼之欲出的活力。
但翻过大约三分之二的位置，册子里的内容，陡然一变。
颜色不再是单一的大红，开始出现了晦暗的深紫、墨黑，甚至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类似淤血的暗红色。题材也变得阴森怪诞起来。
我屏住呼吸，一页一页往下看。
有一页，剪的是一个男人，被无数细密的线条分割开来，四肢、躯干、头颅，都散落着，背景似乎是某个农家院落。男人的五官扭曲，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又一页，是一个肥胖的男人，失足跌进一个巨大的、污秽的粪坑里，挣扎的手和惊恐万状的脸，在浑浊的污物中若隐若现。周围还有几只猪在哼叫。
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后背渗出冷汗。这些画面……我隐约听说过！隔壁那个王老五，去年冬天不就是喝醉了酒，莫名其妙死在自家院里，发现时身体……据说破破烂烂的！还有那个李屠户，前年夏天掉进了自家化粪池，捞上来都没人样了！
当时只当是报应，是意外。可现在，这些惨状，竟然早就被太奶奶用剪纸的形式，一丝不差地记录了下来？时间，都在事发之前！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拿不住这本沉重的册子。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这根本不是一本普通的剪纸图样集！这是……什么？死亡预告？诅咒记录？
我强忍着巨大的惊骇，颤抖着继续往后翻。后面的内容越发诡异离奇：有上山砍柴被毒蛇咬死、浑身青紫的；有下雨天收衣服，被雷劈得焦黑的；有夫妻吵架，妻子失手用剪刀捅死丈夫的……每一幅都细节逼真，场景鲜明，仿佛剪纸上的人就曾是在这村子里鲜活存在过的生命。而我，或多或少都从奶奶或旁人的闲谈中，听说过这些人的死讯！
这些剪纸，就像是……像是死神提前写好的剧本，而太奶奶，只是那个无声的记录者？或者……她就是那个执笔的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