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夜市刚刚亮起灯,像一条苏醒的光龙蜿蜒在暮色里。油锅里滋啦作响的炸串声、烤架上焦香的羊肉串味、糖炒栗子甜腻的热气、还有各家摊主此起彼伏的吆喝,混杂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烟火气,包裹着每一个穿行其间的行人。
林默裹紧了薄外套,慢吞吞地挪进这片喧嚣里。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下班回家躺了俩小时,空荡荡的胃里一阵阵发慌,逼得他不得不出来找点吃的。
“哟,小默,下班啦?老样子?一份砂锅米线,多放香菜不要葱?”卖砂锅的李大姐眼尖,老远就瞧见了他,亮着大嗓门招呼。她家摊子前热气蒸腾,暖烘烘的。
林默愣了一下,嘴角习惯性地想往上扯,却觉得脸颊的肌肉僵硬得很。老样子。以前,他总是和苏晚一起来。苏晚就坐在那个靠墙的小折叠桌旁,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噘着嘴抱怨:“李姐,你这砂锅也太烫了,是想谋杀亲夫啊?林默,你快尝尝,能不能入口?”他总是会先舀一勺汤,仔细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尝尝,女王陛下,温度合适不?”
“小默?咋了?今天换口味?”李大姐的声音把他从恍惚里拽了出来。
“啊?哦……不了,李姐,”林默摇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今天……换个口味,我去前面看看。”
他几乎是逃离了那片熟悉的热气。李大姐那句“老样子”,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了他心口最软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老样子?他的“老样子”,早就跟着那个叫苏晚的女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人流里挤着。身边是喧闹的人群——挽着手臂分享一杯奶茶的小情侣,抱着孩子、丈夫手里拎满小吃盒的幸福一家,还有几个刚下班、勾肩搭背商量着去哪家排档喝一杯的年轻人。他们的笑声、谈话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包围着他,却又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他像个孤魂野鬼,在这片旺盛的人间烟火里穿行,所有的热闹和温暖都是别人的,鲜明、刺眼,却与他无关。
他记得苏晚最爱热闹。她总是像只快乐的小鸟,拖着他在各个摊位前流连。“林默你看,那糖画师傅能画龙耶!”“哇!这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我们买一份嘛!”“快看快看,那边有卖小仓鼠的,好可爱!”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夜市明明灭灭的灯火,比星星还亮。有她在身边,连这嘈杂的油烟味,都变得旖旎动人起来。
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些她曾经雀跃指点的摊位还在,画糖画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手法依旧娴熟;卖臭豆腐的摊子前依旧排着小队;甚至那家卖小宠物的店,笼子里依旧有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跑动。一切都没变,又一切都变了。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摊主是个面目和善的大妈,正热情地招呼一对年轻男女。女孩拿起一个缀着细碎水晶的发夹,在头发上比划,问男孩:“好看吗?”
男孩挠挠头,憨憨地笑:“你戴啥都好看。”
女孩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脸上却漾开幸福的红晕。
林默的心猛地一抽。太熟悉了。苏晚也曾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上,看中了一个廉价的、却设计别致的羽毛形状的胸针。她别在毛衣上,转着圈问他:“林默,好看吗?配我那件米白色的毛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