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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元年的长安,夏夜总裹着一层黏腻的潮热。平阳公主府的寝殿里,烛火被穿堂风撩得明明灭灭,映着床榻上女子苍白却难掩英气的脸。
嬴元曼是被额角的剧痛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先闪过一丝属于帝王之女的锐利,随即被无边的茫然取代。指尖触到的锦被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不是她熟悉的玄色夔龙锦;鼻尖萦绕的熏香带着清甜的桂花味,而非大秦宫殿里惯用的沉水香。
“这是哪里?”她撑着身子坐起,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可那语调里不自觉带出的威严,却让守在床边的侍女惊得膝盖一软。
“公主!您醒了!”十六岁的柳儿扑到床边,眼眶通红,“您都昏迷三日了,太医说是急火攻心,奴婢还以为……”
“公主?”嬴元曼皱眉,抬手抚向自己的额头,指腹触到一片冰凉的玉簪——一支羊脂玉簪,雕成海棠花苞的模样,并非她大秦嫡公主该用的饰物。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掌心没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更没有执掌虎符时磨出的痕迹。
这不是她的手。
嬴元曼的思绪瞬间翻涌。她分明记得,三日前还在沙丘平台随父皇东巡。那日父皇咳得厉害,召她到御帐中,将一枚刻着“秦”字的和田玉佩塞进她手里,低声说:“元曼,父皇若去了,你便带着这枚玉佩,往南去,莫要掺和朝堂纷争。”
她当时还笑着安慰父皇,说方士徐福已去东海求仙药,定能让父皇长命百岁。
可当夜,御帐外便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她提着剑冲出去,只看到赵高的心腹宦官拿着伪诏,宣布传位于胡亥,赐死扶苏。
混乱中,有人从背后打了她一闷棍,她最后的记忆,是那枚温热的玉佩从掌心滑落,坠入尘埃。
“朕……我怎会在此?”嬴元曼喃喃自语,柳儿口中的“公主”,让她心头猛地一跳,“你说,我是何人?”
“公主您是陛下亲封的平阳公主啊!”柳儿被她问得一愣,只当她是睡得久了脑子糊涂,连忙解释,“您是唐国公府的三小姐,嫁给柴绍驸马,上个月陛下登基,您才得了这平阳公主的封号。”
唐国公府?平阳公主?陛下登基?
嬴元曼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无数陌生的信息涌入,砸的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公主,您是不是还没好利索?”柳儿见她脸色变幻不定,担忧地伸手想探她的额头,却被嬴元曼下意识地避开。
大秦嫡公主,怎能让旁人随意触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色管家服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煞白:“公主!大事不好了!二公子世民与太子建成在朝堂上又起争执,陛下震怒,罚二公子禁足三日!”
世民?
嬴元曼掀被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却丝毫不觉寒意。走到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面容,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与她记忆中自己的模样有三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婉。
“既来之,则安之。”嬴元曼轻声说,镜中的女子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大秦亡于内耗,这李唐,绝不能重蹈覆辙。”
“公主,您刚醒,太医说需静养……”柳儿连忙上前,想扶她回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