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沈知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我赎什么罪?赎我父亲信错了人、引狼入室,还是赎我……自己瞎了眼,曾经竟然对你这样的人渣动过心?”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带着血泪的控诉。
陆延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底翻涌起剧烈而晦暗的情绪,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阴鸷压下。他猛地伸手,用力捏住她纤细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力道大得让她痛哼出声。
“动心?”他冷笑,指尖更加用力,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你的心动,值几个钱?沈知意,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你们沈家,难道就干干净净、毫无污点吗?!”他试图用攻击来掩盖自己内心因她那句“动过心”而产生的、不该有的悸动。
“至少我父亲没有像你父亲那样,处心积虑地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她奋力挣扎,泪水滑落,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那滴眼泪,仿佛带着惊人的高温,瞬间烫伤了他。陆延舟猛地松开手,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后退两步,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和无力。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够了……不要再提这些了……” 他需要恨意来支撑,而不是这些搅乱他心绪的、柔软的东西。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肩膀几不可见地微微垮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去洗澡,睡觉。明天……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一切都会不一样?是的,她会从一个囚徒,变成他名正言顺的、法律意义上的终身囚徒,坠入更深、更黑暗、无法挣脱的地狱。沈知意看着他此刻显得有些孤寂落寞的背影,那瞬间涌起的滔天恨意,奇异地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哀所取代。他们就像两只被往事故事和仇恨的铁链牢牢锁住的困兽,互相撕咬,遍体鳞伤,却谁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也看着自己,在无尽的纠缠中血流殆尽,直至消亡。
这一夜,注定了无眠。
沈知意躺在宽大冰冷、足以容纳数人的豪华双人床上,身侧是背对着她、身体僵硬、似乎已经睡着的陆延舟。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宽得能再躺下一个人,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并不平稳的、压抑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挣扎。
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而华丽的吊灯轮廓,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父亲慈爱温暖的笑脸,校园里陆延舟作为风云人物时那清冷俊朗、引人注目的模样,那些偷偷关注他时小鹿乱撞的悸动时光,后来得知父亲破产自杀真相、以及陆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时的天崩地裂,她决定接近他复仇时的忐忑与决绝,被他识破意图时的恐惧,被他强行禁锢在身边时的屈辱,还有那些交织着恨意与莫名情感的、混乱的纠缠……
爱与恨,早已模糊了界限,变成一团乱麻,死死缠绕在她的心脏上,越收越紧,痛到麻木,痛到失去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或许根本就没睡,只是精神不支陷入了昏沉。醒来时,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像极了老天爷在为这场即将上演的悲剧默默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