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爆炸的余波像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着岷江水域。张一龙和苏玛丽奋力从狭窄的裂缝中钻出,重返相对开阔的江底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心头一沉。

上方水域一片浑浊,原本停泊在下游的调查船位置,隐约可见火光和闪烁的灯光,激烈的交战声通过水波沉闷地传来。更令人不安的是,一艘体型更大、线条硬朗的灰色快艇正嚣张地巡弋在附近,艇上人影晃动,不时向水中射击,显然是企图封锁水面。

“是‘涅槃会’的人!”苏玛丽通过手势咬牙切齿地传达。对方果然来了,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正好在他们深入洞穴、通讯中断时发动了袭击。

现在浮出水面无异于活靶子。张一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形势。调查船似乎还在抵抗,但火力明显处于下风。林薇和队员们的安危让他心急如焚,但此刻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他拉了拉苏玛丽,指向洞穴入口旁边一处茂密的水草丛和礁石形成的天然遮蔽所。两人迅速潜藏过去,借助障碍物隐藏身形,暂时避开了水面快艇的视线。

现在怎么办?硬闯不行,等待更是煎熬。张一龙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刚才在石门前看到的景象。那扇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秘密或许能带来转机?或者,这洞穴还有其他出口?

他忽然想起祖父笔记中一段非常隐晦的记载,提到某些沿江洞穴可能因地质变动存在“水眼”,与其它水系或江岸隐秘处相通。他立刻用手电照射周围岩壁,仔细观察起来。

苏玛丽明白了他的意图,也加入搜寻。果然,在距离主入口约二十米的一处凹陷岩壁下,他们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洞口被水草完美遮盖,水流从此处有轻微的吸入感。

“赌一把!”张一龙示意。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两人一前一后,钻入了这个未知的通道。

通道内部远比想象中漫长和曲折,时宽时窄,有时甚至需要卸下气瓶才能挤过去。水温也比主洞穴更低,水流方向复杂,显然连通着复杂的地下含水层。他们只能依靠有限的氧气和信念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两人精神大振,加速向前。光亮越来越大,最终,他们从一个隐藏在江边陡峭崖壁底部、被茂密藤萝完全覆盖的洞口钻了出来!

重见天日的感觉恍如隔世。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他们所在的位置处于岷江一个极为偏僻的河湾,远离主航道,根本看不到交战水域。耳边只有江水拍岸声和鸟鸣,仿佛之前的激烈战斗只是一场噩梦。

但张一龙清楚,战斗是真实的,林薇他们生死未卜。他必须尽快确认情况,并寻求支援。他和苏玛丽脱下沉重的潜水装备,藏在岩石缝隙中,然后沿着陡峭的河岸向上攀爬。

爬到崖顶,视野开阔。可以远远望见下游方向仍有黑烟升起,但枪声已经停止。那艘灰色快艇也不见了踪影。情况不明,令人担忧。

“我们不能直接过去,太危险。”苏玛丽提醒道,“‘涅槃会’的人可能还在附近搜索,或者有眼线。”

张一龙点头同意。他拿出防水袋里的卫星电话——这是林薇提供的备用紧急通讯设备,幸好一直保持关闭状态未被水浸。他开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只有林薇和他知道的紧急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一个疲惫但熟悉的声音:“……喂?”

“林薇!是我,张一龙!你们怎么样了?”张一龙急切地问。

听到他的声音,林薇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语气依然沉重:“我们……损失了一名队员,船体受损严重,但勉强击退了对方。他们……装备精良,行动果断,不像普通的走私犯。你们呢?洞里发生了什么?通讯为什么中断?”

张一龙简要说明了洞内遭遇机关、发现石门以及找到隐秘出口的情况,略去了石门已开和具体密码细节,只说是找到了一个可能的重要入口,但需要特定方法开启。

“我们暂时安全,在一个隐蔽地点。你们的位置现在安全吗?需要接应吗?”

“我们正在向最近的武警水上支队靠拢,暂时安全。你们留在原地隐蔽,给我坐标,我派人……不,我亲自带人去接应你们!”林薇的语气坚决。

结束通话后,张一龙将坐标发了过去。他和苏玛丽找到一处可以俯瞰江面又易于隐藏的灌木丛,耐心等待。期间,两人都沉默着,经历生死之后的疲惫和失去同伴的阴影笼罩着他们。苏玛丽罕见地没有调侃,只是默默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眼神复杂。

约莫两小时后,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快艇悄然驶近河湾,船上正是林薇和另外两名表情严肃、行动干练的队员。看到张一龙和苏玛丽安然无恙,林薇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接上两人后,快艇迅速离开。在船上,林薇详细讲述了被袭击的经过:那艘灰色快艇火力强大,突然发动攻击,显然是有备而来。队员们拼死抵抗,击毙了对方两人,但己方一名年轻队员为保护设备不幸牺牲。对方见久攻不下,且可能担心援军到来,才迅速撤离。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或者说,是冲着可能发现水下秘密的你们来的。”林薇看着张一龙和苏玛丽,眼神锐利,“你们在洞里,到底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张一龙和苏玛丽对视一眼。此刻,再隐瞒核心发现已不现实,而且需要官方力量来应对“涅槃会”的威胁。张一龙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部分真相。

“我们发现了一扇门,一扇需要特殊钥匙才能打开的石门。门上有一个凹槽,纹路很特殊。”他描述了石门的特征和凹槽的大致形状,但没有提及祖父笔记的密码和石门已开缝隙的事实。“我们认为,那后面可能才是张献忠宝藏,或者至少是核心秘密的真正所在。”

“钥匙?”林薇皱眉,“什么样的钥匙?在哪里?”

“不知道。”张一龙摇头,“这可能就是下一步需要寻找的关键。另外,我们在洞里还发现了一些……遗迹。”他提到了那几具明军制式装备的骸骨。

听到“钥匙”和“骸骨”,林薇的神情更加凝重。她沉吟片刻,说:“我们先回安全屋。牺牲队员的后事需要处理,这次袭击事件也需要向上级详细汇报。‘涅槃会’……这个组织的危险程度,远超我们之前的评估。今后的行动,必须升级安保措施。”

回到位于成都市内的一处秘密安全屋,气氛压抑。处理完牺牲队友的后续事宜,林薇召集张一龙和苏玛丽开了个简短的会。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以及你们在水下的发现,”林薇指着白板上画出的关系图,“基本可以确定,‘涅槃会’的目标就是江口水下的秘密,而且他们志在必得。我们之前的合作模式需要调整。张一龙,你和你……”她看了一眼苏玛丽,“……你们两位,现在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在找到有效应对方案之前,不宜再轻易进行水下作业。”

张一龙正要开口,苏玛丽却突然说话了:“林专员,被动防御可不是办法。对方在暗,我们在明,除非我们放弃,否则他们总会找到机会。我倒觉得,应该趁他们刚刚受挫、需要喘息的时候,抢先一步,把‘钥匙’或者关键信息弄到手。”

“怎么抢?”林薇反问。

苏玛丽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别忘了我的老本行。搞情报,找东西,我自有渠道。既然水下去不了,我们可以从岸上找线索。张献忠当年埋宝,不可能只靠水下一扇门。陆地上,一定有相关的记载、地图,或者……知情人。”

她的话提醒了张一龙。祖父的笔记!笔记中除了水下线索,确实也提到了一些关于张献忠部将、以及可能存在的陆上联络点或藏匿处的零星信息,只是之前他的注意力都被水下吸引了过去。

“苏玛丽说得有道理。”张一龙开口支持,“或许,‘钥匙’根本就不在水下,而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陆上地点。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所有线索,包括民间传说、地方志,甚至是一些家族秘辛。”

林薇看着突然站到同一阵线的两人,眉头微蹙,但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有道理。一味防守确实被动。

“好吧。”她最终妥协,“我们可以调整策略。张一龙,你负责梳理所有历史文献和民间线索。苏玛丽,你利用你的渠道,打探‘涅槃会’的动向以及任何与‘钥匙’相关的黑市消息。我负责协调官方资源,提供信息支持和安全保障。但是,任何行动必须提前报备,经过评估后才能执行!”

新的分工就此确定。虽然彼此的猜忌并未完全消除,但共同的强敌和牺牲的同伴,让这三方同盟的关系变得微妙地紧密了一些。他们就像三条被迫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至少在当前阶段,必须相互依赖才能活下去。

会后,张一龙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再次翻开祖父的笔记。这一次,他不再只盯着水下部分,而是仔细研读那些关于张献忠部将活动、后勤补给线以及失败后残余势力去向的记载。在一段关于一名叫“冯双礼”的部将的模糊记录旁,祖父用朱笔批注了一行小字:“双礼义子,或有遗脉在蜀,守密而不自知。”

冯双礼?张一龙隐约记得,此人是张献忠麾下比较重要的将领之一。他的后人?守密而不自知?这会不会是一条关键的陆上线索?

第一块拼图,似乎从水下转移到了陆地。而寻找“钥匙”的征程,刚刚开始。与此同时,他对苏玛丽的看法也有了些许改观,这个神秘的女人,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冷静和决断,确实非同一般。只是,她那份对“秘密”超乎寻常的热忱,依旧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