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市所有人都知道开着车牌9999宾利的人不好惹。
我的小叔文墨白就是那个人。
可他却给足了我十年的偏爱,
他会在我胃不舒服的时候,放弃上亿订单,回家亲手为我熬制药膳。
会因为我心情不好,就叫来我喜欢的歌星,只为我一个人演唱。
我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想看烟花,
他便在晚上十点,熄灭了整座城市的灯,为我点燃铺满整片天的焰火。
一次醉酒后,我们偷尝了禁果。
就在我拿着孕检单跑去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意外听到了他和朋友的对话:
“你真的要用月颜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去给乐乐治病吗?”
“小姑娘那么爱你,你就不怕她知道真相伤心?”
文墨白十分冷淡的说:“姜月颜肚子里那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出生。”
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一夜的荒唐,只是因为他白月光的孩子需要脐带血治病。
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也不会爱我。
我苦笑,在文墨白看到那张孕检单时问他:
“小叔,是不是这个孩子生下来,我欠你的恩,就还清了?”
文墨白一怔,低垂的眉眼里浮出一抹落寞,却仍旧默认了我的话。
我点了点头,悄悄看向了那份高危妊娠的报告。
小叔,一个月后这个孩子出生,我也就永远离开你了。
1、
“姜小姐,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以你现在的身体,恐怕无法安全生下这个孩子。”
看着医生出具的检查报告,我点了点头:
“医生,我考虑好了。”
“但我有一个请求,不要告诉小叔我的死讯。”
从诊室出来后,一墙之隔外,文墨白惋惜的声音响起:
“当初,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和乐乐,
你放心,月颜的那个孩子生下,乐乐肯定会痊愈的。”
女人娇弱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那月颜呢,她那么喜欢你,你就这样骗她生下孩子给乐乐治病,
不怕她伤心吗?”
文墨白沉默了片刻,再张口的声音却十分平静:
“不怕,她的命是我给的,她的孩子救乐乐一命,也是理所应当。”
眼泪无声的落到手背,我捧着自己怀胎八月的肚子,
低头苦笑。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野种。
他骂我不知羞耻,要我生下孩子后去做鉴定才肯承认。
只是怕我知道真相后,不肯好好生下这个孩子给林依的孩子治病。
是啊,我这样连亲生父母都不肯要的人,
能生下这个孩子去救他心上人的孩子,
也算是还了他十年前的救命之恩了。
十年前,我被诊断出白血病,被父母抛弃在了街头。
13岁的我,忍着病痛,穿着单衣苦苦寻找着他们,
被人当乞丐毒打,被流氓欺负,
是文墨白救了我,还为我找到了配型的骨髓。
他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晦暗的人生。
十年来,他将我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他会在我胃不舒服的时候,放弃上亿订单,回家亲手为我熬制药膳。
会因为我心情不好,就叫来我喜欢的歌星,只为我一个人演唱。
我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想看烟花,
他便在晚上十点,熄灭了整座城市的灯,为我点燃铺满整片天的焰火。
十年,我们朝夕相伴的十年,
换我怀胎十月,给他心上人的孩子治病。
如此,也就两清了,
脚步声临近,我慌乱的跑到走廊另一端,假装刚刚检查完的样子。
文墨白看着我手上的报告单,眉头紧锁道:
“这里是血液科,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不在产科等我?”
我把报告藏在身后,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轻描淡写着:
“听护士说,你和林小姐在这里,我就上来找你。”
提到林依,文墨白似乎有些警觉,
拉着我的手臂,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挺着个大肚子乱跑,
也不怕染上什么病,影响了孩子?”
他字字句句都是孩子,片刻也没有提及我的身体。
小叔,其实,我不用染病,就已经复发了第二次白血病。
但医生说,孩子十分健康,
只是等他生下来,我就活不了多久了。
我看着报告上的预产期,一个月。
还有最后一个月,我就会彻底离开文墨白,
不会再纠缠他。
也还够了他这一世的恩情了。
2
回到家后,文墨白没有进门。
他已经对外和林依宣布了婚期。
自然也就和她住在了他们的婚房。
至于这个我们曾经住过十年,承载着我们所有回忆的家。
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自从知道我怀孕后,
文家的每个人都对我颇有微词。
他们大概和文墨白一样,都觉得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觉得我年纪轻轻就未婚先孕,怀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他们苛待我的饮食,也不允许我开空调。
我吃着残羹剩饭,忍受着酷暑严寒,
只是为了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证明我的孩子真的是文墨白的。
可如今看来,
我太傻了,傻的可怜。
看到我直愣愣待在原地,
保姆打着哈欠走出来,冲着我就是一个白眼: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刷碗去。”
“真以为自己还是小姐呢?要不是先生和太太可怜你大着肚子,
你早就露宿街头了。”
她口中的太太就是林依。
林依收买了他们,我的日子要过得更差了。
厨房的冰水刺骨,我一点点刷完了堆积如山的碗筷,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饥肠辘辘的我,只能热点剩饭充饥。
可当我刚打开煤气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吓得我差点把锅撞到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
文墨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刻正站在我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他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帮我关上了阀门。
手掌拂过我布满冻疮和划痕的手指,忽然怔在了原地。
“你这是怎么弄的?谁让你干的?!”
我们在厨房的声音很快引起了保姆的注意。
大家闻声赶来,看到突然回来的文墨白,吓得连忙解释:
“先生,不是我们不给小姐吃饭,是小姐不吃。”
啪的一巴掌清脆落到了保姆的脸颊,
文墨白揪住保姆的衣领还要发火,余光里瞥见了我身边站着的林依,
这才松开保姆,一声吼出:
“她不吃,你们不会撬开她的嘴喂吗!”
他这一声斥责下,整栋别墅鸦雀无声。
只有林依接了一句:“其实孕晚期不想吃东西也很正常,不用太在意的。”
她的话说完。
文墨白看了一眼我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本怜悯的神情化为一抹狠厉。
“爱吃不吃!”
“她要是饿死了,最多,也就是给她和那个野种一起收个尸!”
我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从我怀孕后,这样的话,不知道听过的多少次。
我还以为,他只是单纯不记得了那一晚。
三个月前,我和他第十次表白后,他沉默了很久。
而后便独自出门,直到晚上,才喝的酩酊大醉着回来。
就是那一夜,我们有了现在这个宝宝。
我满怀期待将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他。
可现实终究是残忍的。
那晚,他喝的烂醉,只是因为林依带着孩子回国找到了他。
而他佯装着当我肚子里是个野种,对我这个孩子深恶痛绝。
一是怕我不肯生下来,二是为了维护他在外人面前的名声。
心头的血液越来越冷。
不知道一个人在餐厅坐了多久。
我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林依换了身蕾丝睡衣,风情万种的站在我身后。
脖子上还留着刚刚欢愉后的痕迹。
她眉眼飞扬,看着我说的得意:
“你小叔被你气的够呛,我哄了好久才哄好。”
“按理说你也不小了,连孩子都有了,也该长大了。”
我不想和她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
她却一口叫住了我:
“姜月颜,你猜,墨白十年前为什么要救你?”
我木然的看着她。
从她口中听到一句:“因为,你的骨髓和我完全匹配。”
3
她的话让我应声愣住。
林依却笑了:
“没想到吧,墨白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天生基因缺陷,墨白为了治我的病,
找了无数个配型,只有你的最为合适,所以才把你养了十年。”
“你父母抛弃你,才不是因为你得了什么白血病。你的病,不过是个普通的肺炎。
可他们嫌你是个女孩,不愿意把钱花在你身上就把你扔了。”
“你真该感谢墨白和我啊,要不是我们,你这种人怎么能活到现在?”
林依的话让我浑身的血脉倒流。
怎么可能,怎么会?
十年,从头到尾,都是文墨白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吗?
所以我当初压根没有得病,而是因为骨髓移植,
加上怀孕后被苛待,才得了白血病!
我的肚子开始一阵阵刺痛,脚步踉跄着无力站稳时,
不小心碰到了林依的胳膊。
可她却忽然大叫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楼上的文墨白闻声赶来,将我一把推开,
仿佛看着仇人般,对我恶狠狠道:
“姜月颜!你对依依做了什么?”
我对她做了什么?我一个怀胎八月的孕妇,能对她做什么?
面对文墨白的指责,我忽然连辩白都不想辩白了。
强压住自己颤抖的声线问着:
“小叔,林小姐刚才说,十年前,你救我,是因为......”
然而没等我说完,文墨白率先打断了我。
他的声音缓和,语气却一如刚刚的冷漠:
“够了!我养了你十年!没想到竟然把你宠的这么无法无天!”
“林依是我未来的妻子!你根本没资格伤害她!”
说完,他抱着林依匆匆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一句:“王妈!看住她!除了家里!哪里都不许她去!”
我虚弱无力地瘫坐在地,只觉得肚子越来越疼,
可保姆得了文墨白的令,不管我怎么哀求,都不允许我去看病,
直到我的身下渗出血液,保姆这才惊慌失措的叫了医生上门。
医生说,我动了胎气,随时有早产的可能。
看样子,小叔,我们不需要一个月,就可以说再见了。
既然要离开。
那这个家里关于我的一切,也就没有再留下的意义。
我开始一点点把自己有关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
他亲手为挑的盲盒,亲自为我我设计的水晶城堡,
以及他不顾身份,叩拜999阶台阶为我求来的长命锁,
都被我丢到了火盆里。
火光肆意,物品在火盆中被一点点燃烧殆尽,
而我对文墨白的爱,也随之被燃到了终点。
做完这一切,我想起房间还有一样东西没清理,便转身回房。
将抽屉里写满爱意的情书,全部拿出。
只是要出去烧掉的瞬间,却忽然撞上了从外面开门的文墨白,
情书撒了一地。
文墨白看着我,冷声问道:
“院子里那些东西都是你烧得?”
“那些都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烧了它们干什么?”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居然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了惋惜和心疼。
但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垂着头,小声道:“没什么,小叔,那些东西都旧了,该扔掉了。”
我说完,文墨白忽然轻抚住我的肩头,
自我怀孕后,他第一次这样温柔的对我说:
“是我的疏忽,忘记你已经长大了,不喜欢以前那些小孩玩的东西,
正好我给你和孩子买了点新的礼物,要不要下楼看看?”
他说着,保姆已经将那些礼物推了上来。
好似是什么母婴的品牌。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想着。
如果,文墨白是真的期待这个孩子。
期待做这个孩子的父亲该有多好?
可世界上哪里有如果。
我不过是文墨白用来医治林依的一个工具。
他爱她,所以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
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
我瞬间觉得,我曾经以为的那些偏爱。
那么可笑又可悲。
看着我的怔仲,文墨白轻声问道:
“怎么了?不喜欢?”
我摇摇头:“没有,只是您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我怕再多,我就还不清了。”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决绝,文墨白的眼神中居然露出了一丝落寞。
他揽着的手指渐渐松开,静静看着我,半响没有说话。
4
怕自己的情绪暴露的太多,我又像小时候一样,
故意般捏了捏文墨白的脸:
“好了小叔,我逗你玩的,”
文墨白的脸上这才勉强浮出一个笑容,叹了口气道: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喜欢这样故意吓唬人?”
他责备着,却忽然抓住我的手指收紧,放到了我自己的胸前:
“月颜,你放心,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会对你好的。”
我点点头,只是,
谢谢你小叔,我不需要了。
就在这时,文墨白注意到了地上的散落一片的情书,俯身想要捡起。
我慌乱的想要阻止。
但是八月怀胎的肚子太大,
等我想要蹲下时,文墨白已经捡起了地上的一切。
“这是什么?”
一沓子情书中,一份带着医院抬头的报告突兀。
我这才发现,我的那份报告和情书夹杂在了一起。
我上前想要抢回,文墨白很快抽出了那份报告,将几百份情书,散落在地。
就像那份他从不曾在意的爱恋。
“小叔,这只是上次的孕检报告,你快还给我。”
我迈了一大步,伸手要抢,却被文墨白一把拦住:
“孕检,怎么还有血液科的报告?”
因为林依的白血病史,他一眼便往上面的指标看去。
正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拦住他,
恰好,门外传来的保姆急促的叩门声:
“先生,林小姐打电话来说,有急事找您。”
“她怎么了?”
文墨白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将那份报告甩给我,
奔向了楼下。
明明是我不想他看,可他真的走了,我还是不禁有些自嘲。
原来,爱与不爱,早就这样明显。
只是,我不曾看清罢了。
我缓缓蹲下,将地上散落的纸张一点点捡起。
轻飘飘的纸张如有千斤,压在我的手腕上,
又随着脑海中的轰隆一声散落在地。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开始冒出阵阵冷汗,
连站都站不稳,想扶住些什么,却只能无助的抓着面前的空气。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肚子的疼痛盖过了感官。
感觉似乎是要生了......
这个特殊的信号叫我的汗毛战栗,我下意识呼喊着文墨白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引起了手机电话的自动拨打。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挂断。
我沙哑着嗓音,用最后能发出的一点点声音,再次打出了那通电话。
电话终于接通,我忍着剧痛,近乎气绝的嘶喊着:
“小,小叔......小叔!快,快救我!我要......”
破裂的羊水已经染红了衣裙,我的声音愈发颤抖,
以至于说不出话。
可电话那端,却只传回一个极为冷漠的回应:
“姜月颜,我都说了,不要再故意开玩笑吓唬人!”
“我现在很忙,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在家待着。”
他挂断的声音前,是女人娇媚的喘息。
我紧攥的指节愈发惨白,
在眼前一片黑暗前,听到了保姆的呼救声:
“快,把小姐送到医院去!小姐要生了!”
小叔,这次,我们之间的恩与怨,
终于,要还清了。
由于我的身体太差,医生紧急把我送到了手术室剖腹产。
冰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划开我的皮肤,
一阵婴儿的啼哭传来,唤醒了我最后的一点意识。
我的孩子,我终于看到了我的孩子。
可不等我抱抱他。
他就被护士抱到了隔壁。
隔壁手术室前,文墨白和林依焦急的等待着。
终于手术中的大灯熄灭,医生摘掉口罩走出。
“乐乐的手术很成功,多亏了姜小姐孩子的脐带血。”
听到医生口中的话,文墨白蓦地一怔:
“月颜?她生了?她在哪?”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我生下孩子救了乐乐的事,
第一反应不是兴奋和激动,而是心口隐隐的抽痛。
他紧握住医生的手腕,这就要叫医生带他去找我。
“文总,请等一下,姜小姐她......”
话音未落,另一个手术室披着白布的尸体,就这样从文墨白眼前经过。
第二章
5.
从前总听人说,人死之后听觉还不会完全消失。
所以当医生给我下了死亡通知单,而我被盖上白布推出手术室时,
我又听见了文墨白和林依的声音。
“墨白,她不会有事的,你过来看看乐乐吧,他麻醉还没过有些不舒服呢。”
“好。”
文墨白轻飘飘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随后便跟林依走了,再也没有看我的尸体一眼。
都说死人是不会有感觉的,可想到这一幕,我的心还是痛的无以复加。
明明早就知道文墨白爱的人不是我。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病房里的那个孩子,和他的白月光女神。
可哪怕到了现在,所有所有的真相摆在眼前,
甚至当我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仍然不敢相信,过去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会是假的。
在林依回来之前,我跟他也拥有了一段还算美好的爱情。
即便我跟他有着不小的年龄差距,但是他保养得当,看着也只比我大个四五岁,
走在人群中,是十分相配又惹眼的一对情侣。
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
却不料,原来所有的糖衣炮弹都是暗中预谋,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我。
人死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在了解这件事情之前,我率先感受到的是自己的灵魂剥离身体,离开运送“我”的担架车。
我好像又活了过来。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我惊喜万分,
迫不及待的回到了病房,想去看一看那个我刚刚生下,还未曾见过一眼的孩子,
谁知刚刚挪动脚步,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没有了那具病弱的身体,
只剩下了虚无缥缈的灵魂。
我漫无目的的飘回了病房。
文墨白守与林依一起守在乐乐床边,满心欢喜的看着那个被救活的孩子,
而我的孩子却孤零零的躺在一旁的婴儿床上,无助的啼哭。
看到这一幕,我突然十分的后悔,
后悔自己生下了他,却不能好好照顾,看着他长大。
我的心里突然传来一阵难言的痛楚,却连落泪的资格都没有了。
文墨白把孩子暂时交给了林依照顾,自己则是走出了病房,打算离开医院。
我并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要忙,
却总觉得孩子不能就这么交到林依的手里。
也许在文墨白眼里,林依是那个善良温柔,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儿。
但我知道事实不是那样的。
她勾结保姆不给我饭吃,故意在我洗澡的时候关掉热水器,还让我泡在冷水里洗碗做家务,害得我身心俱疲,重病复发。
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里面有没有文墨白的手笔。
也许是他厌倦了跟我在一起的生活,暗示林依解决掉我,
也许没有暗示,一切都是他亲自安排的。
可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于是我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6.
文墨白突然像是发了疯,在医院里寻找什么,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何,
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在盘算的时候却发现重要的都在。
也许是习惯使然,在我被推去太平间的三个小时之后,
他终于想起了这个才为他生下了孩子的女人,开始在医院里寻找我的踪迹。
可哪里又有那么容易呢?
我早就知道,自己一旦分娩必定下不了手术台,
于是在剖腹产开始之前,就已经和医生说好,
在我死后,请他一定替我处理掉遗体,并且决不能把我去世的消息告诉文墨白。
医生看我可怜答应了我请求,所以今天文墨白除非把医院翻过来,
否则是无论无何也找不到我的。
把高级vip病房的每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
他总算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平时我很少会消失他他的视线范围或者掌控范围之内。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总是逆来顺受软弱可欺,
而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我脱离了他的掌控,人也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
林依在隔壁半天等不到文墨白,也跑过来查看。
“怎么了?”
文墨白这种时候不太在乎林依的想法,直接说道:
“月颜去哪儿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林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可能自己回去了吧,都这么久了。”
文墨白听她这样说,突然有些不适,愠怒道:“她刚刚做完剖腹产手术,你告诉我她怎么自己回去?”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很林依说法,后者惊讶之余,仍然用自己最擅长的装可怜之道,委屈的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文墨白有些烦躁,眼神都懒得给:“你先回去吧,一会儿乐乐醒了。”
林依听出来他话里的赶客之意,不好多留只得走了。
在医院没有找到我,文墨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驱车赶回家中。
可是家里有关于我的一切。
我生活过的痕迹,以及文墨白当初为了哄骗我送给我的礼物,
都在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被我全部丢进了火盆里,
等他反应过来要找的时候,已经全都不见了。
文墨白终于开始焦急。
他疯了一样的拨打我的电话,让四周的人帮忙寻找我的踪迹。
家里原本的保姆和管家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去了哪里呢。
终于,文墨白在那天还未来得及收走的火盆残骸旁边发现了我遗留的检测报告。
我飘在空中,惊恐的看他捡起那轻薄的一页纸。
他如果知道我得病去世,如果知道我拼尽全力,生下那个,
他盼望已久,却毫无期待的孩子,又会怎样呢,
他会后悔吗?会失落吗?
会因为我的死,而痛苦吗?
终于,在文墨白还没完全看清楚报告上所载内容时,
一个电话像冷水一样泼了过来。
林依在电话的另一头焦急的说乐乐出现排异反应,要文墨白马上过去看看。
一接到林依的电话,他全然忘记刚才还在找我,
手里的检测报告,也被毫不留情的丢进了火盆的灰烬中,沾染上了黑色的碎屑。
7.
我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如果在他眼里我还有分毫的重要,也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了。
我想我应该去投胎,
但是又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执念和怨恨,恨不得带上文墨白和林依一起去死。
文墨白赶回医院,发现乐乐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排异反应。
只不过是林依又一次故技重施,把他叫到身边罢了。
反而是我的孩子,睡在婴儿床上,一直在哭。
那不仅仅是我的孩子,也是文墨白的孩子。
也许是血缘的联系唤醒了他最后一丝不忍,
他总算想起了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
他走上前去,低声问旁边的护士:“孩子怎么一直在哭。”
护士或许也看不惯林依虐待婴儿的行为,无视了她的眼神提醒,说道:“林小姐不许我们给他喂奶,孩子饿了自然会哭。”
文墨白听见这话,非常愤怒。
当初林依跟丈夫离婚,跑到他公司求他救救这个孩子。
他看见襁褓中幼小羸弱的婴儿,无端想起多年前,他在街上救了我的情景,才心生怜悯。
如果早知道救林依和她孩子会失去我,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这么选。
他想起一些自己以前不愿意多想的细节。
觉得林依或许没有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林依那么善良柔弱。
又隐约猜测,我可能是知道了什么,才会突然消失。
文墨白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如冰。
他让护士把两个孩子抱出去,突然质问起了林依:“我问你,你是不是跟姜颜月说了什么?”
林依无辜的看着他:“我还能说什么啊?我跟她又不熟。”
“不是你说了什么,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文墨白抓着林依的手腕,举到耳侧。
“林依,你别忘了,我救了你和你孩子,我们就两清了,其他的事你想都别想。”
“两清?”林依突然笑了出来:“你猜,如果姜颜月知道,你救她只是为了给我输送骨髓,你让她生下的那个孩子,也只是为了救活我的乐乐,她会怎样对你?”
文墨白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看着林依脸上讽刺的笑容。
他总算明白过来,林依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我。
文墨白怒不可遏:“你疯了吧,我救你只是因为你的骨髓配型跟她刚好能合,这跟十年前我救她有什么关系?”
听到文墨白这话,我突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原来林依告诉我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原来文墨白从来没有想过要我去死。
原来......
可是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欢喜。
那些痛苦的日子里,他只顾林依的感受从来没有在意我是真的,
他对我恶语相向故意说我的孩子不是他的也是真的,
他跟林依是造成我白血病复发,含恨而终更是真的。
文墨白终于意识到,我的孩子不能交给林依扶养,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
回去的路上,他陷入了无比的挣扎和痛苦之中。
他翻出钱包里夹着的我的大学毕业照,不断的向我道歉。
原来当初林依抛弃他跟别人结婚时,他就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了,
但因为早年的情分,总是不忍心看见林依流落街头。
而林依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她的自导自演。
我听到的车上的娇踹,房间里暧昧的痕迹,全都是假的。
文墨白从来没有跟她重修就好,更没有碰过她。
但这一切对我而言都已经晚了。
文墨白后悔不已。
他辞退了别墅里曾经苛待过我的保姆和管家,重新请了专业的人来照顾孩子。
而他在日复一日对我的思念中逐渐消瘦。
我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看着文墨白拿着照片叫他喊“妈妈”。
不觉悲从中来。
当初应该多坚持一下的,哪怕多坚持一年两年,让我看着孩子学会走路也好啊。
文墨白依旧没有放弃寻找我的消息。
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就死了。
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活人不容易,找一个死人就更难了。
因为一直找不到我,文墨白常常会去我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试图回到从前,又或者向附近的人打听有关于我的消息。
我想这就是我对他最好的报复吧。
让他念念不忘却永远也无法找到我。
那天,文墨白去了我当年读过的大学。
高中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不算太好,
为了考上这所大学,他每天晚上上了班回来,还要教我功课。
足足补了半年的理综,才让我如愿以偿的考上这所学校。
上学那会儿,因为不住校,我的朋友也不多。
关系最好的那个叫李妍,我记得她现在就在这所大学当讲师。
果然,文墨白刚走过一个拐角,就遇见了李妍。
多年前我们三个一起在学校门口的火锅店吃过饭。
李妍还认得他。
跟文墨白狭路相逢,李妍低下了头,装作没看见。
与他擦肩而过,却被文墨白出声叫住。
“你是,李妍吗?”
李妍脚步滞住,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半点不加掩饰:“是,好久不见。”
文墨白着急询问我的消息,没有注意到李妍表情上的无奈和敷衍,甚至有一点点怨恨。
他问道:“你有没有姜颜月的消息,她已经失踪了快一年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李妍道:“你在装什么深情人设?在我面前就不用演了吧?”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妍冷笑:“小姜已经去世一年了,你不知道吗?就在你跟你那个白月光亲亲我我的时候,她生下了你们的孩子,就已经死了......”
李妍说着,突然悲伤的不能自已,蹲下身哭了起来。
我急忙想去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一触碰到她的肩膀,就像一阵烟似的,飘了过去。
最近我的魂魄越来越不稳定了,如果再不去投胎,或许等到我的只有被风吹散,
或者被阳光照散吧。
是了,如果没有李妍,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的说服医生,用死亡逃脱文墨白的视线。
当初负责给我做手术的医生是李妍的表叔,
他之所以答应过那么荒唐的要求,除了可怜我,也是因为看在李妍的嘱托。
文墨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崩溃的把蹲在地上的李妍抓起来。
“你骗我的,你骗我的是不是,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死了呢?”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文墨白如此失态。
哪怕当初林依抱着孩子在别墅门外求他,他也未曾露出过这般痛苦绝望的神情。
他不断的哀求李妍,希望李妍能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哪怕是骗他也好。
可李妍最终,还是残忍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她死了,你满意了吗?”
文墨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通过其他人联系到了我的主治医师。
医生知道瞒也瞒不住了,索性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了他。
“当初姜小姐复发的病情不算特别严重,如果引产,保守治疗还有一线生机,但您当时说无论如何也要生下那个孩子,用来救另一个孩子,所以.....”
“您放心,她死的时候手术全麻还没过,并不痛苦。”
“骨灰按照姜小姐的需求抛进了大海,抱歉先生,您如果想祭拜的话,天下江河湖海皆为一体。”
“......”
8.
医生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但文墨白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关于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他心里一共只形成了五个字。
那便是:
姜颜月死了。
我本以为他并不会在意我的死,
又或者是在意的,而我会因为他的痛苦悔恨,而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可到一切都如我想象之中一样发生了之后。
我发现我并不快乐,又或许是灵魂感受不到作为人的喜怒哀乐。
我觉得一切都很没有意义。
对文墨白爱亦或是对林依的恨,都变得毫无意义。
原来他并没有当初对我恶语相向时那般恨我,原来文墨白早在我们经年的相处之中喜欢上了我。
我曾经迫切盼望的一切,到如今,却已全然没有了意义。
什么是爱呢?
不断的让喜欢的人感到痛苦、委屈,随意的牺牲她的健康和生命,那不是爱。
文墨白假惺惺的眼泪,也许是某种突如其来的遗憾,
而我却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林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我的死讯,又或许猜到了文墨白来医院的目的。
她匆匆赶到,看着医院花坛边颓废破败的前任,走到身旁,软声安慰:
“墨白,颜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节哀。”
“那天你跟我吵架原来是因为没找到她,这些我都能理解,我说的也是气话,你别跟我计较了。”
“我知道你还爱我,既然现在她已经死了,我也离婚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了林依的脸上。
别说她,连我都被震住了。
当初无论林依怎么作,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又或者怎么对我,
文墨白几乎对她无有不依,今日居然会为了我打她,真是闻所未闻。
也可能不是为了我,他本来也是个生性凉薄之人,
跟我在一起时跟林依暧昧纠缠,现在有机会跟林依在一起了又对我念念不忘。
文墨白说:“答应你的事,我已经都做到了,我们恩怨两清,你以后别来找我了,也别让我在听见你说她的不是。”
说完,他大步离开。
而林依的怨怼和狠戾的神情,却只有我看见了。
9.
果不其然,在跟林依分手的第二天。
有关于我和文墨白的谣言,就传遍了整个城市。
林依到处宣扬我跟文墨白的关系,以及我为他生了一个孩子的事。
说他当初收养我时的程序不正当,又大肆渲染,
试图让所有觉得文墨白是个变态,收养我不是出于善心,
而是为了跟我结婚生子。
逝者已矣。
文墨白不想看我死后仍然遭受议论终于忍无可忍姜林依告上了法庭。
警察在调查林依造谣事件之时,却不料牵扯出这些年,林依为了救乐乐,非法盗取他人器官之事。
而我也终于弄清楚了文墨白明明爱的是我,却一直与林依纠缠不休的原因。
因为那些肮脏的,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他也有所经手。
而林依正是拿住了这一点,才一直有恃无恐。
有把柄在别人手里,他又担心林依会因此做出伤害我的举动,才不得装作毫不在意我的样子。
最后在法院的审判下,林依被判处了死刑,
而文墨白因为认错态度良好,
且不是直接负责人,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
文墨白在入狱之前把我的孩子交给了一个远房亲戚抚养。
那对夫妻生活在南方的一座小城,他们性格温和,感情恩爱,
孩子一定会拥有一个完整又健康的人生。
而不会像我,从生下了就没有父母疼爱,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看到这一幕,我终于放下心来,安心的去投胎。
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顾还是惩罚。
转世之后,我依然拥有上一世的记忆,放不下从前的事端。
关于文墨白的事情,即便我刻意的避开,不去多看,也不去多想,
但偶尔还是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上大一那年,文墨白终于服刑期满,从监狱里出来了。
新闻报道里说,他离开监狱之后,并没有选择把孩子接回来,
或者重新振作,经营公司,而是选择了出家。
我没有想到,他出家的寺庙,居然就在我现在居住的城市,
而我前不久陪妈妈一起为我高考祈福,才恰巧去过。
一张苍老枯槁的面容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
我想起来了。
那天在寺庙点香,身边有个年迈的老僧递给我三炷燃着的香火。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就是文墨白。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我的,最好的忘记就是再不相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