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怪客
上夜班，尤其是便利店的通宵班。
最大的敌人不是偶尔出现的醉鬼，也不是清点货品的繁琐，而是那种能把人骨头都泡酥的无聊。
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十二个钟头。
我靠在收银台后面，刷手机刷得眼睛发酸，店里循环播放的促销广告歌都快把我脑子洗出茧子了。
窗外是泼天的大雨，哗啦啦的声响反而衬托出店里的死寂。
惨白的荧光灯管有一根接触不良，配合着角落那面因为老旧和持续雨水而渗水的墙壁，一下一下地闪烁着，把货架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活动。
“真他妈……”我低声骂了句，把卫衣帽子拉得更低些。
那面湿漉漉的墙看着就让人心烦，墙皮鼓起一个个小泡，让我莫名想起癞蛤蟆的背。
就在我琢磨着是再去泡一碗面还是硬扛着睡意的时候，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了。
冷风裹挟着雨水的腥气一下子灌进来，让我打了个激灵。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很高大，几乎顶到了门框。
穿着一件老式的、深绿色的厚实雨披，雨水像小溪一样从雨披下摆流淌下来，在他脚边迅速汇成了一小滩。
雨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下巴轮廓。
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动作僵硬而迟缓，每一步都好像很费力。
他没去看货架，而是径直地、慢吞吞地挪到了收银台前。
“欢迎光临。”我机械地念出台词，尽量不去看他身上不断滴落的水珠。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一只裹在雨披袖子里的手，把一卷最便宜的那种保鲜膜放在了台面上。
他的手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我拿起保鲜膜，扫码。“二十块。”我说，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有点单薄。
他这才开始动作，在雨披下面摸索着。
那动作很笨拙，好像手指不太听使唤。
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硬币。
硬币掉在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混着水渍。
他伸出那只手，把钱递过来。
就在我伸手去接的瞬间，他或许是为了递得更准，微微抬了下头。
荧光灯刚好在这一刻稳定地亮起，让我看清了雨帽下的脸。
我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上来。
那张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肿的痘痘，不是普通的青春痘，有些已经脓化，黄白色的顶儿在一片红疹中格外刺眼，有些甚至破了，渗出粘稠的液体，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整张脸肿得几乎变了形，五官都显得模糊。
强忍着不适和一丝莫名的恐惧，我飞快地伸手去抓那把钱。
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种难以形容的粘腻感传来，冰凉，又带着点不正常的温热。
就像……就像摸到了一块刚刚解冻的变质肥肉。
我几乎是抢过钱，手指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他手上那种透明的、拉丝的粘液。
“谢……谢谢惠顾。”我声音有点发干。
他没再回应，僵硬地转过身，又以一种近乎拖曳的步伐，慢慢地挪出了便利店。
自动门关上，将他和他带来的湿冷气息隔绝在外。
我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