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更大了，带着一种炫耀般的悲悯：“哎，儿子，你别拦着我。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就该让大家都知道知道，我们苏然有多么‘励志’！也好给现在这些不努力的年轻人做个榜样嘛！”
她那两个字“励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场精心策划的羞辱，即将在我人生最荣耀的时刻上演。我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看着林岚，她也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即将看到我身败名裂的快感。
“大家可能都以为，我们苏然是名牌大学毕业，天之骄女。可你们知道吗？她上大学的钱，都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挣出来的。”林in岚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我们家苏然啊，为了挣学费，什么活儿都干过。白天上课，晚上就去那种……哎呀，就是那种灯红酒绿的KTV，给人家端盘子，卖啤酒呢！”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我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震惊的、好奇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刺在我身上。
我的老板王总皱起了眉头。我的一些女同事，已经开始用手帕捂着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轻蔑。在她们眼中，KTV卖酒，几乎就和某种不正当的职业画上了等号。
蒋峰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地拽着林岚，几乎是在哀求：“妈！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林岚仿佛疯了一样，彻底挣脱了蒋峰，她指着我，声音凄厉又尖锐，“这是事实啊！她就是这么过来的！不止呢！为了多挣点钱，她还陪那些油腻的老板喝酒，人家一高兴给的小费，比她一个月的工资都多！苏然，我说的对不对啊？”
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那是我最不愿回首，却也最引以为傲的一段过去。我的父亲在我考上大学那年，出了严重的车祸，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母亲要照顾父亲，我只能靠自己。我做过家教，发过传单，也在餐厅洗过盘子。KTV那份工作，是因为工资最高。我穿着厚重的工作服，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刺鼻的烟酒味里，一瓶一瓶地推销啤酒。我确实陪客人喝过酒，因为喝一杯，他们会多买一箱，我的提成就能多几十块钱。我用那些被酒精灼烧喉咙换来的钱，交了学费，给我爸买了进口的药。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也是我意志被锤炼得最坚硬的时刻。我从未觉得那段经历可耻，它是我苏然勋章的一部分。
可是现在，这枚用血汗铸成的勋章，被我的婆婆，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扯下来，狠狠地踩在脚下，碾成了一滩谁都可以唾弃的污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懂了。从我嫁进蒋家开始，她就从未看得起我。我的努力，我的成绩，都成了刺向她优越感的利刃。她无法容忍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比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更出色。所以，她要在今天，在我最风光的时刻，用我最不堪的“过去”，将我打回原形，告诉我，我苏然，骨子里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底层人，永远也配不上他们高贵的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