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记忆的开端,就是在这片巨大的、充满敌意的世界流浪。
我的爪子磨破了,肋骨清晰可数,皮毛脏得打结,里面藏满了跳蚤。
其他的流浪狗会对我龇牙,抢走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半块面包;两腿直立行走的“人”们,有的会投来漠然的一瞥,更多的则会厌恶地呵斥,或者踢我一脚。
于是我学会了夹紧尾巴,把身体缩到最小,一般他们看到我这样就不会打我。我也学会了怎么分辨善恶,哪些可以靠近——比如提着菜篮、步履缓慢的老奶奶,她们有时会好心丢下一小截香肠。
但我从不敢完全信任人类。信任,在这个世界里,是奢侈品,往往会换来更深的伤害。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直到在某条巷子里悄无声息地冻僵死去,或者被马路上疾驰而过的铁盒子撞飞。
直到我遇见了他。
那是一个寒冷的傍晚,雨刚停,我被淋得透湿,缩在一家餐馆后门的纸箱里发抖,饥饿让我的胃一阵阵抽搐。
他出现了。
他身上没有刺鼻的酒味或烟味,而是一种淡淡的、温和的香味。他蹲下来,眼睛看着我,没有那种常见的厌恶或怜悯,而是一种……好奇?或者说,是一种打量。
“可怜的小家伙。”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怪的磁性。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小块完整的、散发着诱人肉香的熟肉。
我警惕地向后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不耐烦地走开或踢我,他只是耐心地等着,手掌稳稳地停在那里。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快速地叼走了那块肉。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他笑了,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顶。
他的手掌很温暖,那种触感,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是……安全吗?
他把我抱了起来,用他的外套裹住我。
那一刻,我僵硬的身体仿佛被融化了。外套隔绝了冷风,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我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像是最安神的鼓点。
我愚蠢地想,也许,魔法降临了。也许,我遇到了传说中会爱我的“主人”。我把湿漉漉的鼻子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那点温暖,心里某个冻结的角落,开始松动,甚至开出了一朵小小的、名为“希望”的花。
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一个有屋顶和墙壁的“盒子”。里面有光,很亮。他给了我更多的食物和水,还有一个柔软的旧垫子。
我狼吞虎咽,然后在他的脚边蜷缩起来,发出了满足的、细微的呼噜声。我舔了舔他的手指,用我所能表达的最大的善意去感谢他。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当时我读不懂,只以为那是欢喜。
最初的几天,几乎是天堂。他给我洗澡,梳理打结的毛发,虽然动作有些粗鲁,但我忍住了。
他给我吃的,虽然不是每顿都丰盛,但足以果腹。我甚至开始摇尾巴,在他回家时扑到门口。我以为,这就是家了。我以为,我拥有了一个叫做“主人”的魔法。
但魔法,很快露出了它狰狞的本来面目。
那天,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也许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空瓶子。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身上的气息冷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