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父亲陈大山却破天荒地没有数落他,只是默默递过来一个钱袋,比平时给的多了好几倍,沉甸甸的。
“到了县城,别省着。上下打点,哪儿都要钱。”陈大山的声音嘶哑,眼神有些躲闪。
陈舟接过钱袋,刚想说些什么,却瞥见父亲转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从村口粮仓的阴影里闪了出来,与他爹低声交谈了几句,又匆匆离去。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米糠和霉味,陈舟握着钱袋的手,微微一紧。
6 第6章 哥哥,牢饭好吃吗?
县城南监,天漏了似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茅草屋顶上,牢房里阴冷潮湿,混着发霉稻草和秽物的气味,令人作呕。
一个响雷炸开,惊醒了几个囚犯,陈大山却睡得死沉。
“醒醒!”
一只脚狠狠踹在他腰上,是同监的赵铁柱。
陈大山哼唧着翻了个身,骂道:“踹你爹啊!”
赵铁柱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儿:“别睡了,外面都在传,是你那个好弟弟,陈舟,亲手把你送进来的!”
陈大山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不信:“放屁!我弟弟就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赵铁柱嘿嘿冷笑:“不敢?人家现在是县学里的读书人,出息了!听说他直接把证据捅到了衙门,连带你那后台李捕头,都被撸了差事,回家吃自己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陈大山咆哮起来,声音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震得顶棚的草屑簌簌往下掉。
他那个弟弟,从小就是他和他娘的出气筒,打断了胳膊都不敢吭一声的废物,怎么可能有这种心计和胆量?
“吵什么?”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是王德发,一个因斗殴伤人进来的狠角色,平时不怎么说话。
他靠着墙,抱着手臂,幽幽地看着陈大山:“你嫂子前天来送饭,跟我婆娘说了。她亲眼看见的,陈舟拿着一叠账本,亲手交到了监察司老爷的手里。”
监察司,那是专管官员风纪的地方,比县太爷还大。
陈大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浑身发抖,嘴里反复喃喃着:“他……他不是那个任我打骂的小崽子了……”
他错了,错得离谱。那不是一只闷葫芦,而是一条蛰伏的毒蛇。
县学,藏书阁。
陈舟对牢里的风波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他平静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刑律汇解》,手指最终停在了一条极为冷门的条款上。
“诬告反坐,如果原被告存在亲属胁迫、长期虐待的情形,可以酌情审议,申请加重施暴方的刑期。”
陈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半年劳役,太便宜陈大山了。
他要的,是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他合上书,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
村里的李翠花大婶,曾亲眼见过陈大山用挑水的扁担,将年幼的陈舟一条胳膊活活打断。
邻居的张伯,不止一次听见陈母尖刻地咒骂,让陈大山把这个“赔钱货”往死里打。
还有那些陈年旧伤的验伤单,他都悄悄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