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9.
细细算了算,
我死后也有七八年没见过昭礼了,
他打小体质就弱,
除了刚死的头两年因为太过担心他,
我特地买通地府里的梦官入了次梦外,
便再也没敢入梦见他了。
皇宫的路我闭着眼睛也能飘,
昭礼也快二十了,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
「皇上!」
女子的声音入耳,
我有些尴尬地顿足在殿外,
小屁孩果然是长大了,
好不容易等到女人一脸殷红被抬出来,
我趁机瞄了一眼她的长相,瞳孔徒然瞪大。
昭礼看不见我,
我只好在一旁等他睡着。
冯公公看起来似乎老了许多,
他踱步上前给案桌后的昭礼披了件外袍,
「皇上,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昭礼浓黑的眉毛紧簇着,
要不是脖子上几条红痕,我倒是被他这幅勤于政事的模样骗过去了。
他倒是没什么变化,当初那个软萌小孩等比例长大了,
却是少了几分幼时的可爱多了几分天家的威严。
「后日是阿姐的忌日,可要精心准备着。」昭礼阖眼揉了揉眉心。
我眉梢微扬,还算小时候没白对他好。
「谢冕还在发疯吗?」他说。
「回皇上。」冯公公肥胖的身躯佝偻着:「这些天那些道士倒是再也没出入过公主府了。」
「只不过…」
「听底下回来禀报的人说,首辅最近又是常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还对着空气喊长公主的名讳…」
昭礼眉头拧得越来越重,他吐了口气:「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他都疯得厉害,你吩咐下去多注意盯着些,别让他又......」
「奴才明白。」
7.
昭礼扒在我身上好不容易停下了哽咽,
擦了擦眼泪,
「玉玺不在我这。」他说。
我目光中透着疑惑:「什么意思?」
「前段日子谢冕突然传信来神神叨叨地说什么要借玉玺用,我就让冯康福送公主府去了。」昭礼眼神有些闪躲。
「你就这样把玉玺随便给别人!」我大怒,「你是这样当皇帝的!」。
昭礼心虚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谢冕也不算别人吧,他毕竟也是姐夫。」
我气得嘴唇发抖,
「他很爱你的,阿姐。」
「你刚走的那段时间,要不是你留下的信,他怕是也要跟着走了。」
「阿姐你都入我梦了,怎么这些年也都不曾去看看他。」
昭礼唇瓣张启似还要说些什么,「而且太医说了他的身体已经......」
我扭头出声打断他,
「刚刚你的那个嫔妃,长得像如雅皇姐。」
昭礼瞬间像个被掐住脖颈的公鸡,双颊噌得一下涨红,哑着嗓半天才挤出话来。
「......皇姐、皇姐她在下面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和阎王过得挺甜蜜的。」
我瞅了他一眼,
那个在外人面前庄严肃重的皇帝此刻丧气地低下了他的头,
和小时候一不开心就缩起脑袋当鸵鸟一个样。
「皇姐她、她、不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
他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恶狠狠地拧了把他的耳朵,
吼道:
「虽然皇姐不是老爹老娘亲生的,但你也不可以这种想法!」
「昭礼,当好你的皇帝!」
「还有......」
「阿姐提前祝你弱冠快乐。」
8.
「回来了啊。」
我一回府看到的就是谢冕晕红着一张俊脸栽倒在槐树下的模样,
身旁还歪歪扭扭洒着一地的酒坛子。
「阿昙,这些天的酒好像还都不错。」
我接着他的话,
「有多不错?」
谢冕侧头弯唇笑了下,眉宇间再也没当年那年少故作深沉的姿态。
「喝了这个每天都能看见你呢。」
「虽然你一说话就是管我要什么休书。」
「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我已经有好久好久好久没都见到你了,阿昙。」
「久到…久到我都快要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凉风吹过,槐树叶片飒飒作响,阴气愈发得浓,我看着谢冕的脸色逐渐发白。
我抬手抵在他和树干之间隔开,垂下眼帘盯着他,嗓音轻忽:
「为什么种这么多槐树?」
谢冕仰头望向我的眼神迷恍怔忪,
「…槐树?」
他瞳孔微动,视线缓缓往上移,
「为什么种槐树?」
他的眼圈有些发红,
「道士们说槐树聚阴最是养魂。」
「我想让她回来呢。」
我咬了咬下唇,
「她不会回来的。」
「为什么?」他问。
「你现在又瘦又老的,很难看,她不喜欢。」
谢冕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摸着摸着转头望向墓碑,两行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滑下,
「是啊。」
「我老了。」
「阿昙她一直十八岁呢。」
「我现在已经三十岁了。」
「我得早点去找她了,不然阿昙真的会不要我了。」
槐树上小鬼推搡着探头探脑,
我收回手,
「去睡觉吧,谢冕。」
......
树上鬼声不断,
「你说谢疯子是不是蠢?」
「他找了那么多道士做了无数法事的人现在真的回来了,他竟然以为是喝醉看到的幻象呢。」
「我看他不仅疯。」
「还蠢咯。」
9.
六月十五这天,
是我死了十年的忌日。
昭礼果然如他所说,给我办了场特别风光的宴席。
谢冕头上戴着白花,身体瘦削,倒是有几分病弱美人的味道。
我飘在一盘吃着他烧来的点心撑着下颌盯着他看,
古人常说想要俏一身孝,果真是诚不欺我。
谢冕一整天只一个人缩在角落低头喝闷酒,
昭礼倒也由着他,
用他的话说,
这么多年了难得谢冕同意来一次。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拍了拍手指上的点心碎。
「昭礼成长得很好,成为了一个很好的皇帝,你开心吗?」谢冕两眼直勾勾地凝着我。
我坐在他身边,点了点头,
「挺开心的,要是他每年能再多给我烧些珠宝首饰,我会更开心的。」
谢冕嗡笑一声,
「我也给你烧了很多。」
他语调稍降,像极了小孩争宠。
我咽下点心,只觉得这些日子看他笑的次数比曾经那些年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谢冕!」一声清亮的女声。
谢冕缓缓收敛唇角,站起身来,
「今年难得你来,我就不用特地跑一趟公主府了。」
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谢冕,
「昭昙这女人也真是,尽是给我安排这些麻烦事。」
「还好这是最后一封了,昌平热得很,我属实是不爱来。」
她口里抱怨着,脸上却是没有一分不耐。
「听冯公公说,你最近没找那些鬼迷日眼的老道了?」
「这才对嘛,人啊得要向前看。」
「昭昙要是知道你整日找一些道士在她坟前跳大戏她肯定不开心。」
「你待会走得时候记得喊我一声,我带小元宝去看看昭昙。」
「前些日子元宝还说他梦到一个漂亮姐姐呢,说是那姐姐对他又亲又抱的,除了昭昙想来也没别人了。」
「你可别喝多了,否则待会我还得让人扛你回去。」
「要是你摔着碰着了,昭昙又该来我梦里絮絮叨叨咯。」
......
「姜知。」谢冕指节捏着信低低地叫了声,
「上次你梦到昭昙是什么时候?」
挽着妇人发髻的姜知挠挠头,
「一个月前吧,怎么了?」
谢冕咧唇笑了笑,声音干哑而又苦涩:「没事。」
姜知走后谢冕一个人拎着酒壶晃晃荡荡地朝外面走去,
我跟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手里攥的那封信上,
我问:「你不看看信吗?」
谢冕自嘲地抽了抽嘴角,
「阿昙,每年的这天我都能收到你放在姜知那里的信,书房的柜子里整整齐齐放了九封。」
「我知道这封信里面写的是什么。」
「它和那些信一样,只会有六个字。」
「‘好好照顾昭礼’」
谢冕仰头倒了一口酒,
「阿昙,我护着他成为优秀的帝王。」
「现在的南诏是有史以来国力最为强盛,百姓最为富足的时候。」
「昭礼他将名垂青史。」
「我做到了我的承诺。」
他扭头双眼猩红的看着我,
吐出的话是我从未听过的破碎,
「阿昙,我做到我的承诺了。」
「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嗯?」
「为什么他们都能梦到你?」
「只有我不能。」
「阿昙,六月十五明明应该是我们的大婚日子,明明是我谢冕此生最期盼的一天......」
「阿昙,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求你。」
我从不知道当鬼也会眼眶酸涩,
「我现在就在你身边。」
我听见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
谢冕抬起手掌落在我的脸上,却扑了个空,
他眼中氤氲堆积,唇瓣的弧度越发扩大凉薄,
「可你是假的!」
「你不过是我醉酒的幻象罢了。」
「昭昙她从来不爱我,又怎会待在我身边!」
10.
自从昭礼给我和谢冕指婚后,
我便开始躲着谢冕,
婚期订在第二年,也就是我十八岁时的六月十五日,听昭礼说,是他和皇姐拉着礼官选了一晚上才挑出来的良辰吉日。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我被谢冕堵在了公主府。
他带来的聘礼足足从长安街的街头堆到了结尾,
只是......
「你怎么不带长辈反而带着我皇姐来下聘?」我皱着眉看着身穿一袭银白月光绸缎袍的谢冕,
这个料子是年前西庭进贡来的,只有一匹很是珍贵,
当初因皇姐喜欢,昭礼便送给了她,现在却穿在了谢冕的身上。
他仍是一副低敛着眼眸不看我的模样,语气平缓,
「回公主,如雅公主对微臣来说是极重要的人。」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之前和姜知一块偷看到他与皇姐交谈的模样,
眉眼间温润带笑,与在我面前完全不同。
我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我同他说:
「招谢首辅为驸马也并非我本意,昭礼年幼,随意指婚属实是有些儿戏。」
「成亲后我与首辅便只有夫妻之名,私下互不干涉。」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谢冕失态,
但他很快就平复好表情,
只问了句:「公主是心系他人?」
银白色的绸缎晃得我眼疼,
我有些心烦意乱地撇过头,
应了声:「是。」
11.
我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皇姐是谢冕的亲姐姐呢,
好像是在谢冕及冠那天,
那天也是在他下聘后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谢冕及冠并没有大肆宣扬,
但昭礼还是为了他在宫中弄了个私宴,
皇姐非常高兴,从未喝过酒的她甚至还喝了好几杯果酿酒。
她当着我的面亲昵地拉着谢冕的手,
而谢冕他也没有拒绝。
「小昙,来,把手给我。」
我抬头时就见皇姐醉红着脸拉着谢冕站在我面前,
皇姐正自顾自拉着我的手放在谢冕的手上,
语气喂叹:「真好啊。」
「真好,我的亲弟弟和我最喜欢的妹妹在一起了。」
我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而谢冕却始终脸色平静。
皇姐眼角湿润,
她思绪已经有些飘忽迷茫了,嘴里只前言不搭后语地嘟囔着:
「小昙,谢冕他很可怜的。」
「他这辈子没向我求过什么。」
「我有皇后收养,他没、他什么都没有。」
「他向我求的人是你。」
「那些聘礼是他攒了很久的,几乎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在那里了。」
「谢冕会对你很好的。」
「他怕他自己配不上你。」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很久、他跪在我宫外求了很久…」
我脑袋思绪杂乱,一时间不知是该震惊皇姐不是我的姐姐而是谢冕的姐姐,
还是该震惊谢冕通红的耳朵。
......
最后我还是把我早早准备好的弱冠礼送给了他,
「南诏独一份的上好羊脂玉,首辅大人好好珍惜。」我说。
谢冕接过,垂着眼同我恭敬道谢,
「如雅公主虽当真是我姐姐,但她说的那些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公主心中另有所爱,谢冕必不会......」
我看着他崩紧的脖颈,打断他的话:「谢首辅可知我平生最讨厌什么?」
「什么?」
「我最最讨厌有人站在我面前,却一直这样低垂着眼不看我,甚至还在我面前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话音刚落我数步走近他,
仰起头的那瞬间,
我直直望进谢冕的眼里,
而溢满在那沉黑的瞳孔里的人,
是我。
12.
我与谢冕婚期越发近的那几月,
我去金台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谢冕不信佛,
每次都在只在百阶长梯下等我。
「公主这月来了五次。」马车外谢冕声音温沉,
自那日他及冠礼后,谢冕平日里与我相处便不再那么端着,虽然仍是一副老夫子模样。
「嗯,我有所求。」我应声道,「首辅大人呢,你可有所求?」
谢冕失笑:「自是有的,但谢冕所求只靠自己,不信神佛,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帮我。」
我倒在马车沿壁上,额角溢出薄汗,大力捂住有些闷痛的心口,
声音轻飘:「是吗?」
「可我所求,只能寄托于神佛。」
金台寺的下山路有些颠簸嘈杂,
「公主在说什么?」谢冕问道。
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我说,待会改道去城南买份板栗酥带回去吧。」
马车帘风飘动,窗外满是绿意一片生机,
初夏微风递来谢冕略带快意的回答,
「好,公主。」
......
「阿姐,你也要像父皇那样了是吗?」
寝殿内昭礼趴在我枕边哭得稀里哗啦,
我摸了摸他的头,
抬手挥退了太医。
我脸上挂着笑:「我们不是已经演练过很多次了吗,昭礼?」
「你答应过阿姐不哭的。」
昭礼抽噎着:「姜知姐姐也答应过你不哭的,你看她,她也哭得嗷嗷叫。」
我目光转向床尾闷在被子里一顿哭的姜知,不由失笑。
「阿知,你记得要把信收好来。」我嘱咐道。
姜知拉下被子,红肿的眼里很快又蓄起一泡眼泪,呜咽着点头。
「至于你。」我点了点昭礼的脑袋,「你就乖乖长大,听见没有!」
昭礼咬着下唇,忽得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我脑袋晕沉,
犹自笑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要死也得等到成完亲再死。」
哪想两人听完这话后竟哭得更猛烈了些。
13.
我以为我能撑过婚宴结束,
因为六月十五日那天早上是半月来我难得状态好的时候,
依照礼制,我同谢冕成亲前的半月都不能见,
所以当我踏出轿子牵上他手时竟有种宛如隔世的错愕感。
「嫁衣可穿的合身?」我听见他凑近我时极低的问话声。
鲜红盖头的缝隙下,
他五指指尖的点点结痂瞬间映入眼帘,
我心头震动,
转手五指与他紧紧交缠,
喉头喑哑竟是心间酸胀到有些说不出话来,
「合身,我很喜欢。」
谢冕轻笑两声,胸腔的嗡动顺着相交的指节传递到我的手心,
他说:
「公主,等拜堂仪式结束后我同你说一个故事。」
「一个男孩的故事。」
我跨过火盆回应他:「好。」
其实关于我和谢冕成亲时的记忆我记得不太清了,
我只记得在行了夫妻对拜礼后我的心脏疯狂跳动到瞬间停滞,
我只记得喜缎自头顶滑落时谢冕脸色刹那的惨淡,
只记得万籁俱寂时似乎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喊着「阿昙、阿昙。」
只记得思绪飘渺间我伸手摸到了滚烫的湿润,
我记得我最后同他说的话是:
「我记得。」
我没有忘记那段属于阿昙和男孩的故事,我也知道这个男孩从一开始就是为我而来。
14.
「你要走去哪?」我飘在醉酒的谢冕身后,
月上中空,谢冕一路晃晃悠悠已经走到了昌平的城郊,
酒壶已经被他喝空,随意抛在路边。
「长宁山上有座庙叫金台寺,昌平都百姓都说很灵验。」
「我的妻子在与我成亲之前常来。」
「她说她有求于神佛。」
「我不知她当时求的是什么,但我想替她求一求。」
金台寺的百阶长梯高耸陡峭,
谢冕因醉酒脚下不稳跪跌在台阶数次,
我沉默地望着他额角膝盖处溢出的鲜血,
眉间一凛,
「谢冕,我不爱你。」
他脚下停顿几许又撑着身子继续往上爬,
「我知道。」他说。
我勾起唇苦笑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当初雪地里我救下的那个男孩。」
「那年严冬我救了很多人。」
「我同他们每个人都说,以后要考取功名报效南昭。」
「谢冕,你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男人跪趴在台阶上的身躯缓缓颤抖,脊背弓出一个明显的弧度,
他紧绷着下颚,却仍旧往上爬,
「嗯。」
「我嫁给你,给你留下信,是为了让你扶持昭礼,守护南昭。」
「谢冕,我算计了你一辈子。」
我几乎是怒吼出声,
「我现在回来也是为了拿休书,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幻象,你到底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似有水滴落在凹凸石板阶上,啪嗒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冕手腕一撑,终于登上最后一阶台阶,
月光穿过稀疏花树照在他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而数步之外的金台寺大门却紧闭着。
谢冕缓缓直起身,手掌处皮肉翻起,狰狞恐怖,连掌心的信封都被鲜血浸透。
他扯了扯唇角,
「阿昙,这十年间我来过金台寺不下百次。」
「它从不为我开门。」
「佛不愿渡我。」
「这百阶长梯是我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衣裳染血,面色苍白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契书,上面盖着我极为熟悉的章,
我有些颤栗地伸手接过,
「你自由了,阿昙。」谢冕说。
15.
「有了休书阿冕就会忘了你的。」
阎王殿里皇姐一脸心疼的摸着我的头,
我咬着甜得发腻桂花糕,
低着头假装听不懂,「可惜卖板栗酥的张嘴投胎去了,这桂花糕味道很是一般。」
皇姐叹了口气,
「我特地瞒了你这么久,不让你知道那张婚契会不断损耗他的命。」
「没想到让个划船的糟老头给说了。」
「早知道他嘴这么碎,当初就该把他丢到忘川里喂鱼。」
我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
擦着嘴朝皇姐笑了笑:「我先走了皇姐。」
忘川边有个窥尘镜,
看一个时辰就要数千万冥币,
而我是窥尘镜的包年用户。
镜子里昏睡的男人脸色不再苍白,瘦削的脸颊也终于有了些许的生气。
我坐在岸堤抱着一摞半人高的宣纸仔细翻看,
划船的刘老头忙里摸鱼跑到我身后偷看,
「怎么每一张画的都是你这个小妮子?」刘老头问,
我眉眼弯起仰头笑得灿烂,
「好看吗?是不是每一张都画得和我一模一样?」
刘老头在我身边坐下,
「咋滴,走一趟人间就买了这堆画回来?」
我指尖摸过宣纸,
反驳道:「才不是买的。」
「我偷的。」
「偷的?」
「嗯,从一个柜子里偷的。」
「是镜子里那个男人柜子里偷的咯?」
「是哦。」
「你把他救活了哦小妮子。」
「是哦。」
「他会把你忘了捏。」
「没关系哦。」
番外:
今天窥尘镜坏了,
我坐在忘川边发呆,
看着刘老头不断往返运着一趟又一趟的人,
直到——
「坏了,坏了,夭寿咯小妮子。」
「你镜子里的男人自杀嗝屁咯。」
而他身后的男人正举着一张信纸笑得肆意眉梢舒展,点漆般的眸子像有亮光流动。
所以第十封信写的不是‘好好照顾昭礼’。
而是,
‘我所求的是能够与你顺利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