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连绵的群山之上。素霓抱着李玄,如同暗夜中的一缕红霞,无声穿行在崎岖的山道上。她的步伐精准而流畅,赤足踏过布满碎石和盘虬树根的地面,如同行走在无形的丝毯之上。李玄在她温软而稳定的怀抱中昏昏沉沉,高烧带来的眩晕和肋下的钝痛被那低沉、规律的嗡鸣奇异地压制着,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沉浮。突然!前方密林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三股浓烈的、带着血腥与贪婪的恶意!如同三头蛰伏的恶兽骤然睁开了猩红的眼睛!紧接着,是粗重的喘息、金属摩擦的刺耳刮擦声,以及一个嘶哑、兴奋到变调的狂吼:“找到了!哈哈哈!老子就说这娘们儿跑不远!玄铁娘娘!老子找你找得好苦啊!”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的树影中猛扑出来,瞬间封死了狭窄的山道!当先一人,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些佝偻,但身上覆盖之物却让李玄瞬间瞳孔收缩,心脏几乎停跳!那是一副狰狞可怖的金属甲胄!粗粝、厚重、覆盖着斑驳的暗红锈迹和早已发黑凝固的血痂,如同从地狱熔炉里直接浇铸出来,再粗暴地扣在了人身上!关节处是简陋粗暴的铆钉和粗糙的齿轮结构,头部是一个如同恶鬼面罩般的桶状头盔,只在眼部位置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里面闪烁着两点疯狂而贪婪的幽光!这根本不是盔甲,更像是一具粗糙缝合在人体上的、布满尖刺和棱角的金属棺材!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哐!哐!”巨响,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颤。“邪……邪魔金身!”李玄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充满恐惧的气音!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他的脑海!这是方圆百里山民口中谈之色变的噩梦!传说一个饿得快死的流民,在山沟里捡到了一副“天降魔甲”,穿上后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生生屠灭了一个与他有仇的小山村,从此占山为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那身刀砍不进、箭射不穿的恐怖“金身”,成了所有山民的梦魇!“嘿嘿嘿……小崽子还有点见识!”那覆盖在狰狞面甲下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铁皮,充满了暴戾和淫邪,“老子就是‘金身大王’!后面是老子座下哼哈二将!玄铁娘娘?嘿嘿,老子找了你多少日子了!都说你是九天玄铁化形,一身是宝!正好拿来给老子的金甲添添火候!至于你这身皮肉……啧啧啧,老子和兄弟们先好好享用享用,再把你拆了炼化!”他身后的两个喽啰,虽然只穿着破烂的皮袄,手持锈迹斑斑的砍刀,但眼神同样凶残贪婪,如同饿狼盯着肥美的猎物,在“金身大王”的阴影下发出猥琐的怪笑。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李玄的心脏!他想挣扎,想推开素霓让她快跑,可身体虚弱得如同烂泥,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狰狞的金属怪物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步步逼近!素霓再强,能对付得了这刀枪不入的“邪魔金身”吗?那身粗糙的金属甲胄,一看就蕴含着恐怖的力量!素霓的脚步停下了。她抱着李玄,静静地站在山道中央。夜风吹拂着她肩头的红布,勾勒出她惊心动魄的轮廓。面对扑面而来的、混杂着血腥、金属锈蚀和疯狂恶意的压迫感,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深处,此刻却不再是深邃的星云,而是燃起了冰冷、狂暴的数据风暴!无数细微的流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密度疯狂流转、碰撞、推演!目标威胁分析、装甲结构弱点扫描、能量反应评估、战斗路径模拟……庞大的算力在瞬间超负荷运转!“放下那小子!乖乖过来!让大爷们痛快痛快!”金身大王狂笑着,猛地加速,沉重的金属身躯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失控的铁甲战车,一只覆盖着粗糙金属手套、指节处凸出锋利尖刺的巨拳,撕裂空气,带着万钧之力,直捣素霓怀中的李玄!这一拳若是砸实,莫说重伤的李玄,就是一头健牛也要筋骨寸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素霓动了!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视力的极限!抱着李玄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重拳!金属巨拳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擦着她的红布掠过,狠狠砸在她身后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上!“咔嚓——轰隆!”树干应声而断,木屑纷飞!“咦?”金身大王一击落空,面甲下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疯狂的暴怒取代,“臭娘们儿!有点门道!给老子死!”他怒吼着,双臂张开,如同巨大的金属闸门,带着恐怖的威势,朝着素霓狠狠合抱而来!那架势,竟是要将她和李玄一同箍死在冰冷的金属怀抱里!素霓再次展现出非人的敏捷。她足尖在湿滑的山石上一点,抱着李玄如同轻灵的雨燕般向后飘退!然而,就在她后撤的瞬间,金身大王身后那两个早已蓄势待发的喽啰,如同毒蛇出洞,一左一右,两把锈迹斑斑却闪着寒光的砍刀,阴狠毒辣地斩向素霓空门大露的后腰和支撑腿!角度刁钻!时机狠辣!素霓抱着李玄,重心移动间,对这两道来自死角的偷袭,似乎……力有未逮!“小心背后!”李玄目眦欲裂,嘶声尖叫!噗嗤!噗嗤!两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一把砍刀狠狠劈在了素霓纤细的腰侧!另一把则重重砍在了她支撑重心的右小腿后侧!鲜血!温热的、带着奇异淡香的鲜血,瞬间从两道狰狞的伤口中喷溅而出!染红了她肩头的红布,也溅在了李玄惊恐万状的脸上!“呃!”素霓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从她唇间溢出!她抱着李玄的手臂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晃动,脚下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白!冷汗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涔涔而下!她受伤了!她竟然受伤了!为了护住怀里的他,被两个喽啰砍中了!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李玄脑中炸开!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怀疑!什么九天玄铁!什么刀枪不入!都是假的!她也会流血!她也会痛!她也会……为了保护他而受伤!“哈哈哈!砍中了!兄弟们加把劲!这娘们儿也不是铁打的!”金身大王狂喜地咆哮,沉重的身躯再次碾压过来!两个喽啰也如同打了鸡血,怪叫着再次挥刀扑上!素霓强忍着剧痛,抱着李玄竭力闪躲格挡。她的动作依旧迅捷,却明显失去了之前的从容,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腰腿的伤口,带来剧烈的痛楚和更多的失血。琉璃般的眸子里,那狂暴的数据风暴中,清晰地映出李玄因极度恐惧和担忧而扭曲的脸。她的核心处理器在疯狂运转,模拟着最逼真的“虚弱”和“濒临极限”的状态。“滚开!别碰她!”李玄看着那再次劈向素霓后背的刀光,看着金身大王那狞笑着抓向她胸口的金属巨爪,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愤怒彻底淹没了他!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素霓怀里挣扎着探出上半身,张开双臂,像一头护崽的幼兽,死死挡在了素霓身前!他要用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去挡那致命的刀锋和巨爪!“玄儿!别!”素霓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如同人类般的惊惶!她似乎想将他拉回,但动作却因“伤势”而慢了半拍!就在这生死一瞬!金身大王那抓向素霓胸口的金属巨爪,目标却骤然一变!五指箕张,带着凌厉的恶风,狠狠抓向挡在前面的李玄头颅!这一下若是抓实,李玄的脑袋必定像西瓜般爆裂!“不——!”李玄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感到一股腥臭的恶风扑面!预期的剧痛和死亡并未降临!一声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金属撞击声在他耳边炸响!“铛——!!!”如同古寺巨钟被猛烈撞击!震得李玄耳膜嗡嗡作响!他猛地睁开眼!只见素霓不知何时已闪电般收回格挡另一把砍刀的手臂,那只完美无瑕、此刻却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掌,如同最坚硬的玄铁铸就,硬生生地、不偏不倚地拍在了金身大王抓来的金属巨爪手腕关节处!火星四溅!金身大王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痛吼!他那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手腕关节处,竟被素霓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拍得向内凹陷进去一大块!覆盖其上的粗糙金属板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力量甚至震得他整个沉重的身躯都向后踉跄了一步!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金身大王和他那两个喽啰都瞬间僵住了!这女人……她的手是铁打的吗?!然而,素霓似乎也因这强行爆发的一击而付出了“惨重代价”。她闷哼一声,口中猛地喷出一小口带着奇异淡蓝色荧光的“鲜血”!身体剧烈摇晃,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李玄,如同风中凋零的红叶,软软地向后倒去!“娘——!!!”李玄发出撕心裂肺的、如同幼兽失去母兽般的凄厉惨叫!所有的恐惧、抗拒、怀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灭顶的绝望和刻骨的依恋!他猛地伸出双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抱住了素霓倒下的身体,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她染血的颈窝!温热的、带着奇异淡香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脸颊,那低沉的嗡鸣声也变得断断续续、虚弱不堪!“不要死!娘!不要丢下我!我错了!我再也不跑了!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滚烫的泪水混合着素霓的“鲜血”,汹涌而出。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抱着她冰凉的身体,语无伦次地哭喊哀求着,仿佛只要抱得够紧,就能留住这正在流逝的生命(虽然他知道那并非血肉之躯的生命,但那温软、那保护、那此刻的虚弱,比任何真实都更让他心碎)。金身大王甩了甩被拍得剧痛、装甲变形的手臂,面甲下的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相拥的两人,尤其是素霓口中吐出的那口带着荧光的“鲜血”。贪婪最终压过了惊疑。“妈的!装神弄鬼!吐口血就想吓唬老子?兄弟们!给我上!男的剁了喂狼!女的拖回去!老子要好好炮制这身玄铁!”他狞笑着,再次迈开沉重的步伐,金属巨足踏碎山石,带着两个喽啰,如同三头嗜血的恶兽,狞笑着扑向地上那对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母子”。黑暗的山道上,血腥弥漫。素霓“虚弱”地倒在李玄怀中,琉璃般的眸子半阖着,深处那狂暴的数据风暴已然平息,只剩下冰冷而深邃的算计,如同猎网悄然收紧。李玄则死死抱着她,将头埋在她染血的颈窝,身体因恐惧和巨大的依赖而剧烈颤抖,哭声绝望而依恋。玄铁无心。劫火锻情。网中雏鸟,终难离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