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废弃工厂里只剩下三人均匀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破洞斜斜地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布料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麦香——那是许尽欢身上的味道
许尽欢躺在中间，左边的雷狮呼吸渐渐平稳，右边的卡米尔早已抵着她的胳膊睡熟，绿色的帽檐歪在一边，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额头
可她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头顶模糊的轮廓，耳边是夜风吹过破洞的轻响，像谁在低声诉说
她悄悄起身，尽量不吵醒身边的两人
雷狮的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卡米尔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在做什么美梦
许尽欢弯了弯嘴角，小心翼翼地挪到工厂门口，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下来，望着巷弄里昏黄的灯火发呆
夜色像一块柔软的绒布，温柔地覆盖了整个厄流区，也让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绪悄悄冒了出来
「怎么睡不着？」小七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比平时柔和了些，「今天累了一天，按理说该沾床就睡才对」
许尽欢把膝盖抱在怀里，下巴抵着膝盖，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夜色：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坐坐，
你看今晚的月亮，好亮啊”
巷弄尽头的天空中，一轮圆月挂在墨蓝色的幕布上，清辉洒满大地，连破旧的石板路都泛着淡淡的银光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天天都有」小七哼了一声，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不过今晚确实挺亮的，连路灯都省了」
许尽欢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铁门的锈迹：“以前很少有机会安安静静地看月亮，
那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好快，又好慢，每天都盼着天亮，又怕天亮”
「以前？」小七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你以前的日子很难过吗？」
许尽欢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声音低得像叹息：
“嗯，有点，那时候住的地方很小，墙壁很薄，总能听到很吵的声音
有个人喝了酒就会发脾气，东西摔得砰砰响，有时候还会骂人，很凶很凶的那种”
她没有说那个人是父亲，也没有说那些打骂有多疼，只是用最平淡的语气描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指尖却越抠越用力，指腹被铁锈硌得发疼，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碎片，像生锈的铁钉一样扎进心里
「什么人这么混蛋！」小七的声音瞬间炸了，带着压抑的怒火，
「喝酒发脾气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外人横去啊！欺负自己人算什么东西！」
许尽欢被它激动的样子逗笑了，眼眶却有点发热：“后来就习惯了，知道躲得远远的就好
那时候总躲在楼梯间，抱着膝盖数台阶，数到一百就不害怕了，楼梯间没有灯，黑漆漆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反而觉得很安全”
她想起无数个蜷缩在楼梯间的夜晚，楼道里的声控灯在她咳嗽时亮起，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墙壁上斑驳的涂鸦
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像只过街老鼠，连回家都需要鼓足勇气
「楼梯间？那多冷啊！冬天怎么办？」小七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心疼，「就没人管管吗？老师呢？亲戚呢？」
“老师...很忙，要管很多学生，哪有空管这些事”
许尽欢轻轻摇头，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亲戚都在很远的地方，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没人会在意我的，
那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别人剩下的，洗得发白还不合身，学校里总有人笑话我”
她想起那些被同学故意撞掉的饭盒，被藏起来的作业本，还有背后窃窃私语的嘲笑
他们说她身上有股穷酸味，说她是没人要的小孩，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疼得她不敢抬头
“他们会故意把我的书扔在地上踩，或者趁我不在的时候，在我的座位上画小乌龟”
许尽欢笑了笑，可笑意却没到眼底，“有一次我攒了很久的钱买了支新钢笔，第二天就被人掰断了扔在垃圾桶里
那时候我蹲在垃圾桶旁边哭了好久，觉得自己什么都留不住”
「这群没良心的混蛋！简直欠揍！」小七气得在脑海里转圈，
「他们凭什么嘲笑你？凭什么欺负你？要是让我遇到他们，非得让他们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许尽欢看着巷弄里摇曳的树影，忽然轻轻笑了：“都过去了
现在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现在不用躲在楼梯间数台阶了，有地方住，有东西吃，不用再穿不合身的旧衣服，也没人会故意欺负我了
就算欺负，我也有能力去反抗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工厂里两个少年的方向，声音里染上了暖意：
“而且现在有想保护的人
看到卡卡笑的时候，看到雷狮虽然别扭但还是会关心人的时候，就觉得以前吃的那些苦，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以前总觉得日子没有盼头，像走在漆黑的隧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光”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
“但现在不一样了，好像能看到一点点光了，攒够钱买木箱，以后换个大点的地方住，跟着雷狮的海盗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想就觉得，日子好像也有盼头了”
「早就该这样了！」小七的声音带着欣慰，
「你值得被好好对待，以前那些破事都忘了吧，以后有我陪着你，还有卡米尔和雷狮那两个小子，肯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许尽欢笑着点头，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嗯，以后都会好的”
.......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看向巷弄的时候，房间里的两个少年早已醒了
卡米尔在厄流区长时间的警惕让他养成了浅眠的习惯，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清醒
在听到动静后，他没有立刻睁眼，只是屏住呼吸听着门口的动静，当听到许尽欢带着哽咽的声音时，放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那些他从未问过的过往，竟然藏着这么多委屈
卡米尔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又酸又疼，眼眶忍不住发热
.......
雷狮本来就睡得不沉，身边少了温热的触感后，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刚想坐起来，就听到了门口的对话。起初他只是觉得好奇，可越听心越沉
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女孩，竟然经历过这些
被家人打骂，被同学欺负，躲在楼梯间数台阶.....这些事情对从小锦衣玉食的他来说，简直难以想象
但当听到许尽欢说“现在有想保护的人”时，雷狮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悄悄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向门口那个瘦小的身影，女孩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看起来有些孤单，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力量
卡米尔也察觉到雷狮醒了，他悄悄转过头，帽檐下的眼睛在月光中与雷狮对视
没有言语，只有目光的交汇
在那一瞬间，两个少年仿佛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心疼，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雷狮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
卡米尔也轻轻点头，绿色的帽檐轻轻晃动
无需多言，一个无声的约定在两人之间悄然达成
——
许尽欢在门口又坐了一会儿，晚风吹散了眼底的湿润，心里的郁结也渐渐舒展开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转身往工厂里走，脚步放得很轻
当她走到铺着毯子的地方时，看到雷狮和卡米尔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呼吸均匀，像是睡得很沉
她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躺下，尽量不碰到他们
可她刚躺好，就感觉到身边的雷狮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胳膊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臂，带着无声的暖意
另一边的卡米尔也往她身边靠了靠，绿色的帽檐轻轻蹭着她的肩膀，像在寻求安慰
许尽欢的心跳漏了一拍，嘴角忍不住弯起，她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两个少年身上淡淡的灰尘味和麦香味，心里忽然变得无比踏实
——
黑暗中，雷狮和卡米尔都没有真的睡着
卡米尔闭着眼，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抖，耳廓却紧紧捕捉着门口传来的每一个字
许尽欢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可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胸口发闷
原来她总说“以前的日子”，是这样的日子
他想起自己被嘲笑“私生子”时的委屈，想起饿肚子时的无助，以为自己已经尝遍了厄流区的苦
可和许尽欢的经历比起来，那些好像都算不了什么
她要躲在楼梯间数台阶才能克服恐惧，要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忍受嘲笑，连攒了很久的钢笔都会被人毁掉.....
卡米尔的手指在毯子里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为什么她从来没说过这些？
记忆里的许尽欢总是笑着的
笑着给她递面包，笑着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以后会好的”
她的眼睛始终都是亮晶晶的，像永远盛满了阳光，谁能想到那阳光背后，藏着这么多黑漆漆的夜晚？
卡米尔悄悄往许尽欢身边靠了靠，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
熟悉的麦香味混着淡淡的皂角香钻进鼻腔，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些
他想起许尽欢说“现在有想保护的人”，想起她提到自己时眼里的笑意，心脏忽然像被温水泡过，又酸又软
原来她不是天生就这么勇敢，只是把脆弱藏得太好了
那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卡米尔在心里默默说
他要快点长大，快点学会打架，再也不让她住这么破的工厂，再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等雷狮的海盗船准备好了，他要第一个把她带上船，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让她知道自己值得被好好对待
帽檐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卡米尔轻轻调整了姿势，让自己离许尽欢更近一些，像一只守护领地的小兽，用无声的动作宣告着决心
......
雷狮维持着平躺的姿势，眼皮却烫得厉害，许尽欢的声音透过门缝飘进来，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在他心里砸出一圈圈涟漪
他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虽然厌烦那些规矩，却从未体会过真正的窘迫
饿了有厨师准备餐点，冷了有佣人添衣服，就算侍卫追得紧，也总有华丽的宫殿可以落脚
他以为“辛苦”就是被太傅逼着背书，就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出去玩，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所谓的“苦”，在真正的苦难面前有多可笑
躲在楼梯间数台阶？被人掰断钢笔？雷狮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却能感觉到许尽欢说这些话时，语气里藏着的无奈
她描述得那么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越是平淡，越让人心疼
“现在有想保护的人”....雷狮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他想起许尽欢说这话时，语气里的温柔，想起她看向卡米尔时，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原来她对他的好，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把他当成了黑暗里的光
那他之前说要带卡米尔当海盗，是不是太自私了？
雷狮悄悄侧过头，借着月光看向许尽欢的侧脸
她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月光落在她的发梢，暗红的卷发泛着柔和的光泽，让她看起来比平时脆弱了许多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只留在厄流区？
雷狮的眼神渐渐变了
之前说当海盗，更多是少年人的叛逆和向往，可此刻心里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要快点把海盗船准备好，不仅要带卡米尔走，更要带许尽欢走
他要让她看看宇宙的星辰有多亮，让她知道不用再躲着任何人，有他在，就没人敢欺负她
至于那些欺负过她的人....雷狮的眼底闪过一丝桀骜的冷光
虽然现在找不到他们，但这笔账，他记下了
他悄悄往许尽欢身边挪了挪，手臂几乎要碰到她的胳膊
温热的触感传来，雷狮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假装自己睡得很沉，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未来的计划
从今天起，她也是他要护着的人了
这个认知让雷狮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连带着对未来的期待，都变得真切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