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浓厚的乌云严丝合缝地遮住天空，地面黑茫茫，不见一丝光。
教室位于天地之间，教室内黑昏死寂，满屋人影。
“程姝，程姝！快醒醒！！”
我被小心急切的声音唤醒，她似乎害怕惊动屋里其他的影子。
从她口中，我知道了我的名字，程姝。
“我们走！”
她攥紧我的手，紧张地扯我走。
此时，她蹲着，躲在黑暗中，我完全看不清她的样貌。
当然，我也不关心。
以为我初醒呆懵，补充，“跟我离开这里！”她的声音极轻。
这里？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偏头扫量。
周围一个个黑影，填满屋子。
满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丝动静，模糊的人影偶尔轻轻晃动，诡异的让人心惊。
“程姝！”
我能听到她焦灼到隐隐咬牙的声音。
见我看她，她攀扯我的胳膊，要我像她一样蹲下。
我不由自主，任她随意摆弄。
她拉我猫腰往外走，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像静止，惶惶不敢带起空气中一丝风。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状态急转，猛地扯我，脚上像是安了电动马达，双腿飞驰，残影交错比车轮转的还快。
逃到楼下，她弯腰大口喘息。
我似乎也活过来了，有了些想法。
我不喜学校，不喜这里人多嘈杂，不喜这里虚度年华，不喜......
我能想到拒绝来学校的千百条理由。
最后还是来了，这让我意外。
我隐隐感觉到，只因旁边的人我才来的学校。
“你是谁？”
她大张的嘴巴没来得及合上，怔愣看我，旋即嗤笑：
“人人都夸你程姝聪明，没想到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真是可笑！”
她语气不乏气恼。
我静默地看她。
“白灼。记住这个名字，你欠我的！”她横眉竖眼。
我默不作声。
她颇感无力，只叮嘱我：“不要出声！”
我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被她拉着出了眼前的一道铁门。
走出铁门，迈下三个台阶，前面四五步远是一个破旧的木门。
木门上有一个大窗，大窗由四个小正方形的区域组成，每个小正方形上都镶嵌着破了洞的旧玻璃。
我没来得及透过玻璃看外面景象，立刻被她拉着挨墙弯腰半蹲。
如果用诡异形容屋内的情形，这边的氛围则是恐怖，尤其我俩所处的位置，更显吓人。
我们待在窗台下，被阴影笼罩，身侧则是泛着丝丝红的昏光。
那光带着诱人走过去捕杀之意。
白灼支棱着的腿不自觉瑟瑟发抖，她依旧把我护在身后，手臂像羽翼后展，作保护姿态。
她时不时把耳朵贴墙上，保护我的姿势始终不变。
我的手爬上她的手臂，轻轻握住她因紧张而僵硬的胳膊。
她转身，唇瓣贴在我耳畔，声音弱又轻：“程姝，别害怕，别出声，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往前跑，别回头！”
似乎即将有事要发生，她冒着一定风险嘱咐我。
可显然，怕的是她，不是我，不想她竟还有心思来宽慰我。
我想说些什么，外面有一股压迫的气势缓缓逼近，正好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2.
看向旁边的人，她仿佛早有所料。
面对危机，竟微微抬高身体，只为把我遮严。
她很害怕，却还在保护我。
我脑海中，她的五官逐渐清晰。
忽然，一个奇形怪状、头顶上长犄角的黑影透过玻璃钻进来，向我和白灼逼近，接触到墙投下来的阴影时又消失。
我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我能感受到墙的阴影和它的影子叠加，恶意的压迫感袭上心头。
一瞬间的事，却仿若数年。
“程姝，跟紧我，什么都不要管！”黑影走远，白灼回头看我一眼，郑重道。
不等我回应，拉开门，扯着我出去，不管不顾往前冲。
奔跑的我尤压不下心头的好奇，无意抬头，竟看到天上红色的太阳。
不，我甚至不能确定那是太阳。
殷红的圆盘挂在天上，吝啬施舍大地一丝光。
我收回视线，发现空中的粉尘竟是黑色，散发着淡淡黑光。
此刻，我心头终于产生异样，大概是惴惴。
我想问白灼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没有机会了。
她聚精会神，拉着我死命往前跑。
我们冲进前面一排房子。
进来之后，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更加恐慌。
“程姝，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白灼自顾自安慰我，她自己却忍不住打颤。
一时间，我心头多了很多疑惑，因白灼的状态，没能问出口。
这里人山人海，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涌来了。
很快，我随白灼挤进人群，被人海裹挟着前进。
人潮汹涌，她抓着我的手更紧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同我被人冲散。
可，到底我俩还是被分开。
“程姝，程姝！！”
她惊叫着远离我，被人海吞没。
我看不见白灼，但能感受到她十分着急地找我，万分担忧我的境况。
我的心终于不再是一座寒潭。
我想找到白灼，不为问她什么，只是不愿她一个人独自面临人性磋磨。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人性恶劣，我不知道。
找到她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奋力挣扎间，我冲破某种桎梏。
嘴唇蠕动欲喊她的名字，不想却迎来人海暴动。
我被挤的左摇右摆，站不稳脚，更没法出声。
好不容易适应，我抬头寻找白灼，所幸一眼就看到了她。
“程姝，快来！”
她边奋力呼唤我，边划拉着两只胳膊，拼命往我的方向游。
她像是知道我不会过去找她，边喊边向我来。
她太用力，我能感受到，她急切地想要拉我出去，不管多危险。
因她这份热情，心里爬上丝丝愧疚之情，我对她开不了口了。
“对不起，白灼！”
我在原地嗫喏。
人海无尽。
无疑，她靠向我的行动失败，消失人海。
白灼消失的瞬间，暴乱扩散，像海浪一样向我拍来。
我对暴乱视而不见，四处看，只想确定白灼安全。
远处出现拱形的白光缺口，白灼站在出口前头。
我们隔着人海，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感受到她的妥协。
白灼妥协了，她不再挣扎，不再妄图搭救我。
转头看我最后一眼，她这次真的消失不见。
她看我的那一瞬间，即便远，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失落和遗憾，似乎不是对这场灾难，而是对我。
为什么她会对我露出这种神情？
脑海灵光一闪，我明白了。
从始至终我都没给她任何回应，她拼命拉我出某种境地，害怕至极却捍卫我的安全，被人群冲散也不弃独自逃。
她做到这种程度，可我却没有一步走向她，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带温度的眼神。
我错过了白灼，是我的错。
3.
懵懂的思绪闪过，暴动如浪拍向我。
它似乎在逼迫我，逼我做出选择，死或者回去。
场面越来越热闹。
几步之外，怪兽挥舞着爪子搅乱人群，然后把落到它掌中的人生吞。
人们尖叫着逃窜。
我，终于感受到害怕。
人浪即将波及到我的瞬间，我转身奔逃。
逃回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