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一路皱着眉,心里还在为自己这多此一举的举动感到几分莫名的烦躁。

可他刚走到禅院附近,远远便瞧见李砚周从那院里出来,片刻后,院内甚至隐约传来沈圆舒那带着些许笑意的道谢声。

沈阖安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他看着她院中透出的、映着平夏忙碌身影的灯火,又想起方才李砚周离去时那似乎带着些许匆忙的背影,再结合那声清晰的“多谢李公子,我很喜欢”……

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自己这趟,简直是多余得可笑。

他捏紧了手中那个装着素点的普通食盒,指节微微泛白。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才会想着她可能没吃饭,才会巴巴地拿着这些粗陋东西过来!结果呢?人家自有那“细心周到”、“雪中送炭”的李二公子惦记着,送来的还是京里最好的崇明斋的点心,哄得她都能笑着道谢了!

谁还稀罕他这破寺里的粗劣点心?

沈阖安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胸口一股郁气堵得发慌。他猛地一扬手,将那个食盒狠狠扔向了禅院外墙根下的空地!

“哐当”一声闷响,食盒摔在地上,里面的点心滚落出来,沾满了尘土。

沈阖安看也没看那狼藉的一地,转身大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山寺夜风清凉,却吹不散他心头那股邪火和那份清晰的认知——他真是有病。

李砚周送完点心,沿着寺庙的回廊往回走。山间夜晚的空气沁凉湿润,带着庙宇特有的檀香气息。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厢房的门,便看见李砚书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正就着一盏油灯擦拭着一把匕首。

听到开门声,李砚书动作未停,只淡淡问了一句:“去哪了?”

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却让李砚周心里一紧。

李砚周掩上门,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没去哪,方才在寺庙里随意走了走,熟悉一下环境。这里的布局和别处不同,多看看也是好事。”

李砚书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如他手中匕首般锐利,扫过弟弟故作轻松的脸:“熟悉环境需要特意绕道女眷休息处吗?”

李砚周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想到兄长竟知晓他的去向,且如此直白地点破。

他心下微窘,面上却强自镇定:“哥,你误会了。我只是听闻福康公主殿下因路途颠簸,身体不适,未曾用晚膳。殿下若真病了,于陛下、于太后跟前都不好交代。正好我随身带了些从京中带来的易克化的点心,便顺路送了些过去,以备不时之需。并无他意。”

他将缘由尽数归于“职责所在”和“以防万一”,听起来合情合理。

李砚书听完,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审视着弟弟。

“砚周,”他声音沉了几分,“你记住我们的身份,更别忘了公主的身份。此行护卫圣驾乃是首要,任何可能引人非议的举动,都需谨慎。莫要节外生枝,给人留下话柄。”

他的话语带着长兄的告诫与提醒,并非严厉斥责,却字字敲在李砚周心上。

李砚周放下茶杯,神色也郑重起来:“哥,我明白。自有分寸,绝不会行差踏错。”

厢房内,油灯的光晕将兄弟二人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李砚书擦拭匕首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并未立刻回应弟弟那句“自有分寸”的保证。

良久,李砚书才再度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方才你去公主禅院后,不久,太子殿下也去了那边。”

“什么?”李砚周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点不以为然的神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太子殿下?他也去探望公主?”这似乎与传闻中太子对那位公主的态度大相径庭。

李砚书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弟弟:“是不是探望,我不清楚。但我的人看得分明,太子殿下确实去了,手里……也拿着东西。”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李砚周的反应:“只不过,他在院外站了片刻,似乎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最终并未进去,反而将带去的东西……扔在了墙外,转身走了。”

李砚周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太子也去了?还带着东西?却最终扔了?

李砚书将弟弟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语气愈发沉肃:“砚周,我再说一次,离那位公主远一点,她不是寻常贵女。”

“太子爷的心思,深不可测。他今日这般举动,绝非寻常。小心引火上身!”

他站起身,走到李砚周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你莫要以为这只是儿女情长的小事,在这天家,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掀起滔天巨浪。我们李家刚刚立足,圣眷正浓,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明白吗?”

李砚书的话如同重锤,一句句敲在李砚周心上。

他确实未曾想到,这看似简单的“送点心”背后,竟牵扯如此之深。

然而,少年人心性终究带着几分不服输的执拗。他虽知兄长所言有理,但想到沈圆舒接过点心时那苍白的脸上露出的浅浅笑意,想到她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沉静模样,又觉得兄长未免过于危言耸听,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阴暗。

他抿了抿唇,低声辩解道:“哥,我当真只是出于职责,并无他意。太子殿下或许……或许只是巧合路过,未必就如你所想那般。况且,公主殿下她……”

“并无他意?”李砚书打断他,眼神锐利。

“最好如此。但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同情和好奇。在这上京,有时候,‘并无他意’便是最大的错处。从明日起,安分守己,做好你分内之事,非召不得靠近女眷禅院区域,更不得再与公主有任何私下接触。这是军令,听懂了吗?”

李砚周看着兄长前所未有的严厉神色,终是不敢再辩,低下头,闷声道:“……是,我知道了。”

然而,他垂下的眼眸中,却并非全然的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