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见沈阖安玄色的衣袍后背处,有一道长长的、被利刃划开的破口!深色的布料被鲜血浸透,黏腻地贴在他的皮肤上,那伤口竟然还在往外渗着细小的血珠,难怪他昏迷不醒。

若再不止血,他很快就可以去见福安公主了。

虽然沈阖安这个人很讨厌,但是看在他刚刚救了自己,沈圆舒做不到袖手旁观,她得做点什么。

沈圆舒看了一眼洞外尚未完全黑透的天色,将沈阖安尽量安置得平稳些,低声道:“沈阖安,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她想起第一次来栖霞寺的时候,沈阖安捉弄她,导致她肩膀受伤流血,那个时候的住持,找了一种名叫“浮诛草”的植物。把它揉碎,敷在伤口处,又能止疼,还能止血。

那种草叶片呈锯齿状,会开出淡紫色的小花,一般生长在背阴处。

天色昏暗,山林里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狰狞。

她一边强忍着恐惧,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保佑我和沈阖安平安回去......保佑我能找到浮诛草......"

沈圆舒本不信鬼神,现在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所谓的“佛祖保佑”身上。

沈圆舒仔细地在岩石缝隙、潮湿的泥土边寻找着。

她的手被尖锐的石头和荆棘划破了好几次,却浑然不觉。

或许是上天垂怜,也或许是佛祖真的显灵,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一处背阴的石壁下,发现了几株符合记忆中样子的、叶片带着细密锯齿的紫色茎秆小草!

“浮诛草!”她几乎要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将其拔起,放进胸前的衣襟里面。

找到了草药,她略微松了口气。现在就是食物和取暖的东西了。

还好就在不远处,有一颗长满板栗的大树,沈圆舒够不到树上的,只能捡了一些掉在地上的带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从路边的几棵枯树上,费力地折断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树枝,用藤蔓勉强捆成一捆,拖了回去。

当她抱着草药、野果和一小捆柴火回到山洞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冰冷的山风灌入洞口,让她瑟瑟发抖。

沈圆舒先想办法生了火,感受到火光带来的温暖,她才觉得心安下来。

洞内篝火跳跃,映照着沈圆舒苍白而专注的脸庞。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沈阖安背上那被血黏住的衣料,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时,指尖都因恐惧而微微发颤。

不敢耽搁,她立刻跪坐在沈阖安身边,就着火光,用石头把浮诛草砸碎,草汁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她将浮诛草药泥,极其轻柔地敷在那仍在微微渗血的伤口上。

草药触及伤处的瞬间,即使是在昏迷之中,沈阖安的身体也猛地绷紧了一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呃……”

那声音微弱却听得沈圆舒心头一紧,动作立刻顿住。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俯下身,对着那刚刚敷上草药的伤口,极轻极轻地吹了几口气。

她吹的小心翼翼,清凉的气息拂过灼热的伤处,仿佛真的能带走一些痛苦。

“呼……呼……”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沈阖安,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安抚。

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那痛苦的呻吟也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粗重而滚烫的呼吸,

沈圆舒见状,这才稍稍安心,继续手上的动作,将药泥仔细敷好。

处理完最严重的两处,沈圆舒才得以细细地检查沈阖安的身体,他的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几处伤口,触目惊心。

沈圆舒从衣服上撕下最干净的内衬,给他把伤口全部包扎一遍。

她不知道的是,沈阖安虽然意识模糊,无法动弹,但对外界的感知并未完全消失。

伤口传来的剧痛,冰凉草药敷上时的刺痛与后续一丝奇异的舒缓,以及那轻柔的、带着担忧的吹气……这些细微的触感,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昏沉的意识中漾开一圈圈模糊却真实的涟漪。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她冰凉颤抖的指尖,偶尔不小心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时那细微的战栗。

做完这一切,沈圆舒安静地坐在一旁烤着刚刚捡回来的栗子,她东西都没来得及吃,就被绑架了,今天唯一吃的东西就是和平夏摘树莓的时候尝了几颗,劳累了一天肚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平夏用树枝轻轻地翻动着火堆里的栗子,她的声音很轻:

”沈阖安,你说李二公子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已经被李世子找到带回去了吧。”

“他流了那么多血,都是为了拦住那些坏人……他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对得起定边侯夫人……”

她的思绪又飘向另一个方向,眼眶微微发热:

“平夏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被拖走的时候,看到他们打了她……她会不会很疼?有没有安全回到寺里……”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失落和遗憾:

“我们摘了那么多树莓呢,这下都浪费了……母后今年……怕是喝不到我酿的青花酿了……”

火堆里的栗子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沈圆舒下意识地往沈阖安身边靠了靠,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苦笑,又像是感叹:

“说起来……还真得‘谢谢’你小时候那次把我推下台阶,摔破了肩膀……”

她顿了顿:

“要不是那次受伤,主持用了浮诛草,我也不会不会认得……说不定,你现在就已经……已经去见福安皇姐了……”

提到那个早夭的名字,她声音低了下去。

沉默了片刻,她的语气里又染上了些许委屈和不解,像是积压了多年的疑问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出口,哪怕对方听不见:

“可是……你以前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呢?我明明没有招惹过你……是因为我占了福安皇姐的位置吗?还是因为你单纯就讨厌我?”

她看着他被火光勾勒出的、即使昏迷也依旧带着几分冷硬线条的侧脸,这些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极轻的、却无比认真的低语:“但是……今天……真的谢谢你。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受伤了也没有丢下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一个昏迷的人说这么多。

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心悸需要宣泄,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她最恐惧无助的时刻,身边唯一的存在,是这个她名义上最疏远、却也唯一会在此刻与她生死与共的“兄长”。

尽管他从不承认,但在此刻,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洞里,他莫名地成了她唯一能感到一丝奇异“安全感”的来源。

她的喋喋不休,是对着这具尚有呼吸的身体,也是对着自己惶惑不安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