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清衍走到门口掏出手机准备回电,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许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话。

他立刻拨了回去,听筒里却只有冰冷的忙音。下一秒,张嫂焦急的电话打了进来。

“沈总,许小姐她……”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夹杂着张嫂的慌乱。

沈清衍心头一紧,明明他出门前还好好的。他来不及细想,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如离弦之箭般飙回浅水湾。

与此同时,窗边有人静静地看着沈清衍的车绝尘而去,手指无意识地揉着怀里狗的脑袋,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Leo,妈妈不要我们了。”

Leo仿佛听懂了主人的失落,在他怀里不安地呜咽起来,像是在抗议。

“错了,没不要你,是不要我了。”那人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改口道。窗外整个港城的夜景灯火通明,他望着久久的出了。

方才沈清衍腕上挂着的那块佛牌,他并不陌生,并且对他来说而言意义非凡。他从出生戴到六岁,到后来她出生时便挂在了她身上。

那是他出生的那一年,父亲遭到了敌人的报复,精心设计的车祸。当时庄佳仪怀孕七个月,陆承安为了保护她当场离世。

这场意外让他提前降临人世,也让他从小体弱多病,医生曾断言他活不过四岁。

陆老太太痛失独子,儿媳也因车祸落下病根,而这个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才保住的小孙子,竟也命运多舛。

绝望之际,老太太听闻京城有一座佛堂极为灵验。她便日日虔诚诵经,祈求小孙子能平安长大,还特地求了块佛牌挂在他身上。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

四岁前的他,药不离口,家里人都对他呵护备至,生怕稍有不慎就会失去他。这块佛牌在他身上挂了整整六年,直到应家那位小公主出生,才被取了下来。

陆家与应家是百年世交,他便跟着老太太去应家看望这位刚出生的小娃娃。

襁褓中的婴儿软糯糯地躺在婴儿床里,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她竟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双小手胡乱挥舞着,恰好落在了他脖子上的佛牌上。她明明没什么力气,那佛牌却像是有了灵性一般,顺势滑落到了她的小手里。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块佛牌的分量,那是特地为他求来保命的护身符,如今竟如此轻易地断了线,仿佛是冥冥中的天意。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记得自己鬼使神差地,亲手将这块戴了多年的佛牌挂在了小娃娃的脖子上。

“阿砚,这可是给你保命的平安符啊。”谢意看着他挂在女儿身上的动作,有些担心地开口。

“以后保护妹妹。”小小的陆二认真的说着。

应小四攥着他的手指,可能从那时起他们的命运就交织在了一起。

一旁的陆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罢了,许是天意如此。这块多年未曾离身的佛牌,被这小娃娃轻轻一拽就掉了下来,或许老天早就注定了这两个孩子的缘分。

应小四从小就黏着他,应家那两位真正的哥哥都有些吃醋,常常打趣说陆二才是应小四的亲哥哥。

两人的婚约是在应小四百天抓周时定下的。

那天桌上摆满了笔墨纸砚、金银珠宝,可她却偏偏越过了所有东西,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站在人群中的陆二。

大院里挤满了各家的孩子,都好奇地看着这位小公主的抓周仪式。只见应小四攥着陆二的手不肯放,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模糊的音节,脖子上还挂着那块从他那“抢”来的佛牌。

两家长辈见状当即拍板,为两个孩子定下了婚约,郑重地托付陆二要照顾好她。而他也从小就知道,这个软糯糯、会追着他叫“二哥”的小姑娘,是他要守护一生的“小媳妇”。

应小四开始学说话会叫爸妈后,学会的第三个词就是“啊”,发音含糊不清仔细辨别才知道是“二”。

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四总奶声奶气地说要嫁给最喜欢的二哥,大院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天生一对。只是仍谁也没有料到,后来的故事会走向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走向。

“Leo,我送你去妈妈身边吧。”

Leo是他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那时他身在部队总是聚少离多,根本没时间陪伴她。

敏感的她总是因此患得患失,夜里常常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后来他特地买了这只西高地,希望它能代替自己陪着她。

记得她看到这份礼物时,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扑进他怀里声音都带着惊喜:“二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他当然知道她早就心仪这个品类的宠物犬,却一直犹豫着没敢养。她总说自己太粗心,怕照顾不好这样一个小小的生命。

“就叫你Leo,大名应零。”她抱着小狗,笑得眉眼弯弯,“英文名跟你姓,大名随我,这样大家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啦。”

想到年少时的一幕幕,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却泛起了酸楚。那时候的他们,真的以为会这样一辈子,会永远这样简单而幸福下去。

直到那天,她站在陆家冰冷的大门前,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却像淬了冰:“陆砚之,我恨你……”

后来,他们所有的过往连同Leo一起,都被留在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四合院里。四年间,它再也没见过它的妈妈,也几乎没再见到过他。

沈清衍驱车赶回浅水湾,远远就看见张嫂正一脸愁容地在门口来回踱步,显然是等他许久了。

“沈总,您可算回来了!许小姐在房间里……砸东西。”张嫂的声音带着焦虑。

她当时已经躺下了,就听见楼上传来哐啷哐啷的声响。上去敲门问询问,手才刚碰到门把就听见许知让她别进去。

许知在房间里醒,来头还有些昏沉。她明明记得自己在书房里看书,猜测是是沈清衍把她抱回来的。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猜想他大概是回书房处理工作了。她走到衣帽间想先套一件开衫再去找他,就在这时衣帽间的穿衣镜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脖颈间那块明晃晃的黄翡佛牌,猛地刺入了她的眼底。她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立刻伸手将它扯了下来。

这不是她的那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心头。

她明明记得洗完澡后亲手把自己的佛牌戴上了,这期间除了沈清衍,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有机会换掉它。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甚至来不及穿好拖鞋,赤着脚就跌跌撞撞地冲向书房。然而书房里一片漆黑,显然沈清衍并不在这里。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拨通了沈清衍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响了几声,然后被无情地挂断。

许知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重拨,可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忙音。

直到手机屏幕因为电量耗尽而彻底变黑,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无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下一秒她猛地抬手,将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都挥扫到地上,破碎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沈清衍的心猛地一沉,快步朝楼上走去。

房间里许知正靠在床边,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被扫落在地,玻璃碎片和化妆品混在一起,房间里一片狼藉。

而在墙角一块碎裂的挂饰格外刺眼,那块黄翡佛牌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那一块。她的脖颈间空空如也,答案不言而喻。

他心里一惊,快步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许知在寂静的房间里,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声音问道:“我的东西呢?”

沈清衍皱起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东西呢?!”许知猛地推开他,声音尖锐而破碎的质问他。

直到这时沈清衍才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正躺着一块温热的佛牌。他瞬间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愤怒涌上心头:她就因为这么个东西,闹成这样?

他将佛牌从腕间取下,放进她冰凉的手心里。许知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佛牌,她小心翼翼地将佛牌重新挂回脖颈。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

沈清衍看着她的背影身体僵在原地,过了许久他才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一地狼藉的房间。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时,身后传来她冰冷刺骨的声音:“沈清衍,别随便动我的东西。”

他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弯腰捡起了墙角那几块破碎的黄翡,然后轻轻带上房门。

书房里,沈清衍独自坐在黑暗中,手里捧着那几块细碎的佛牌久久出神。

她就这么轻易地践踏他的心意。同样是佛牌,他送的,她就如此弃如敝履。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冲回去质问她:她到底爱不爱自己?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太清楚她的回答了,她只会用那种带着尖酸和嘲讽的语气说:“各取所需罢了,说爱就没意思了。”

如果是在最初,听到这样的回答,他或许还会觉得安心,甚至会笑着夸她“有自知之明”。

最开始把她留在身边,确实是因为她乖巧、知分寸、懂进退,不像以前那些女人那样麻烦。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听话的玩物,和那些攀附权贵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有了别的心思,开始奢望他们之间能有不一样的可能。

他甚至宁愿许知像那些女人一样,图他的钱图他的地位,起码她要的他都能给。

可许知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图。他甚至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可她却如此独立,有自己的生活,对他从未有过过多的依赖。

为什么她总能那么清醒地说着要离开?而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卑微到去奢求她的爱了呢?

沈清衍指尖的香烟燃到了尽头,他摁灭烟蒂拨通了周淮北的电话。

“帮我办件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申请纽大的读博项目,你在海外人脉广能办得干净些。”

电话那头的周淮北愣了一下“你这是要金屋藏娇,还是打算放她高飞啊?许知她知道吗?”

沈清衍没有接他的话,语气冷了几分“她不需要知道。”

这件事他不能亲自出面,一旦让沈国华察觉到是他的手笔,许知会成为新的牺牲品,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护住她。

他不愿意留在他眼皮底下,这两年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时刻护她周全,那就把她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去。

等他解决了所有麻烦,再亲自把她接回来。到那时,他会给她一个真正安稳的未来。

“等事情彻底办妥了再告诉她。”沈清衍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沈清衍指比谁都清楚,许知在港投的转正申请之所以被卡住,背后是霍启山动了手脚。

眼下的棋局还需要霍家的助力,在没有查清霍家背后真正的靠山是谁之前,他还不能动霍家,此刻霍家是关键的一步棋。

他又何尝不想把许知留在港城,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她偏偏像只向往自由,不肯待在他精心筑起的巢穴里。

她那么喜欢金融,既然如此那他就放手让她去最顶尖的舞台。

他跟霍晚音联姻不过是无奈之举,商业联姻两人毫无感情,等一切都结束后他便会跟霍晚音协议结束这段婚姻。

等她学成归来,到那时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他就能光明正大地牵起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边,不再是以金丝雀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