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抵达了弟子集训场地。
桃绾随手一摸,抽了个号码牌——果然,命运(或者说系统)的恶趣味把她和叶筠雪、时小七、以及那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尤其勿提刚才”黑气的魔尊楼亓,精准地打包塞进了同一个主角团队伍。
桃绾眼角余光瞥见旁边那位定光佛子,好奇地问:
“佛子,你们灵佛寺离这儿少说也有十万八千里吧?系统给你安排的‘友情客串’戏份是啥?总不会真就为了在树下吃瓜吧?”
定光双手合十,脸上挂着普度众生的标准微笑,语气平和得如同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
“无他。只待此间章节落幕之际,贫僧需适时现身,道一声‘此地似有魔气残留’,便可功成身退,回寺念经了。”
桃绾:“…………”
就因为一句“有魔气”的台词要跨越千山万水来当人形背景板?
很快,任务发布下来。
负责的师兄指着地图上一个标记点,一本正经:
“诸位师弟师妹,此次你们队的任务是去东南三十里,有一凡人村落,近日饱受狼妖侵扰,村民苦不堪言,尔等此番历练,便是要查明原委,解决狼妖之患,还一方百姓安宁!”
楼亓额角青筋再次欢快蹦迪,他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
“你们没事吧让我解决狼妖?老子是魔!是魔尊!懂?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维护世界和平的活儿,不是你们这帮整天把‘替天行道’挂嘴边的狗修真该干的吗?关本尊屁事啊!”
(潜台词:老子是反派!专业搞破坏的!不是来当志愿者的!)
这时,旁边的时小七眼珠滴溜溜一转,想到了一个有趣的。
她用手肘捅了捅旁边一脸“与我无瓜”的定光佛子,压低声音:
“诶,佛子,你说要是一个魔,他不仅能打,还能心怀天下苍生,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这设定,是不是听着就贼带感?特别有那种‘打破常规、惊世骇俗’的范儿?”
定光佛子依旧保持着佛系的微笑,从善如流地点头,仿佛在讨论一个深奥的禅理:
“时道友此言,颇具慧根。放下屠刀尚可成佛,心怀苍生自然不分种族阵营。善哉,善哉。”
得到“佛学权威”的“盖章认证”,时小七瞬间底气十足!
她猛地一拍巴掌,声音清脆响亮,对着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楼亓,发出了充满“鼓励”与“期待”的呐喊:
“听见没佛子都说有道理!所以小魔尊!冲鸭!你就勇敢地做那三界六道、古往今来第一个心怀苍生、拯救黎民于狼口之下的先锋魔尊吧!你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照亮魔界改革的新篇章!我们看好你哦!”
楼亓:“………………”这丫头是不是有点病?
众人领着队伍,踏入了这被暮色与恐惧吞噬的村庄。
夕阳如血,涂抹在死寂的村道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的轮廓更加阴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连鸡犬之声都绝迹了。
一行人行走在空旷的土路上,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偶尔从破败的窗棂缝隙里,能瞥见几双惊恐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兔子,甫一接触他们的视线,便立刻缩回黑暗深处,连呼吸都屏住了。
时小七见状,心头发沉,只得运足灵力,清亮的声音在死寂的村落里回荡:
“乡亲们莫怕!我等是玉衡宗修士!奉师门之命,特来此地铲除祸患,解救尔等于水火!”
喊声落下,死水般的村庄泛起一丝微澜。
紧闭的门户依旧紧闭,但门后那令人脊背发凉的窥视感似乎少了几分。
然而,依旧无人敢应声,无人敢开门。
只有远处一间茅屋门口,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在门板后探头探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极度的恐惧,仿佛开门迎接的并非救星,而是更深的灾厄。
许久,久到夕阳的最后一缕残红也被灰暗吞噬,那男子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颤抖着嘶哑地问:
“你们……当真是仙门中人?不是……不是那东西变的?”
叶筠雪上前一步,月光初上,映着她清冷如霜的侧脸,她抱拳行礼,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肃杀:
“玉衡宗亲传弟子叶筠雪,率同门前来,必为尔等除妖荡魔!”
清冽的声线如同寒泉,在这压抑的夜里注入了一丝令人信服的力量。
男子这才哆嗦着手,将破旧的木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急促地低语:“快……快进来!”
屋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摇曳,映照出家徒四壁的凄凉。
叶筠雪环顾四周,眉头紧锁:“此地村民,何以如此早便闭户锁门?我观典籍,往年并非如此。”
那男子佝偻着背,声音里满是疲惫与麻木:
“仙长有所不知都是那该死的狼妖闹的!它们成群结队,凶残无比!可就在大伙儿快撑不住的时候……”
他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光,分不清是敬畏还是更深的恐惧。
“山上的‘枯婵伏骨菩萨’显灵了!它……它帮我们打退了几只狼妖,还降下神谕,说只要入夜后紧闭门户,莫要外出,狼妖便不敢擅闯家宅,就能保平安……”
“狼妖?菩萨?”
桃绾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你们竟信了?将自己锁在家中,如同待宰的羔羊,岂不是更易被那妖物堵在窝里,一网打尽?”
男子闻言,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滚落下来,滴在破旧的衣襟上:
“不信?不信又能如何?起初也有人不信,觉得那菩萨古怪……可那些不信的,夜里出门想逃的,或是偷偷去查看的第二天就都……”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绝望地摇头。
“没了!全都没了!连尸骨都找不到几块!只有那些听了话,死死关在家里的才活到了现在……这是用命试出来的法子啊!”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一个蓬头垢面、双眼红肿如桃的妇人,如同疯魔般冲了出来!
她一眼看到身着道袍的桃绾等人,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额头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仙长!大慈大悲的仙长啊——!!!”
妇人抬起头,额头一片青紫,渗出血丝,她嘶哑地哭嚎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绝望。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虎子!救救我的儿啊!他才五岁……才五岁啊!前日他听说山上的菩萨灵验,能治病就偷偷瞒着我,一个人跑上山去了想求菩萨治好他娘这半死不活的病啊我的傻儿啊……呜呜呜……”
她泣不成声,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桃绾的袍角,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
“两天了!整整两天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他一定一定被那山上的东西……被那狼……求求你们!救救他!把我的虎子还给我!把我的命拿去都行啊!!!”
男子看着妻子状若疯癫的模样,又急又愧,连忙上前想搀扶她起来:
“夫人!夫人你先起来……有事好好跟仙长们说……”
“说?跟你这个窝囊废有什么好说的!”
妇人猛地甩开丈夫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他,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和鄙夷。
“儿子丢了!你害怕外面的狼妖,除了像只鹌鹑一样缩在家里发抖,让你出去喊人帮忙,让你去找村长报信!你弄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喊来!屁用都没有!我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个怂包软蛋!倒了八辈子血霉啊!我的虎子……我的儿要是回不来……我……我也不活了!!”
她捶打着地面,哭得肝肠寸断,每一句控诉都像刀子剜在丈夫心上。
那男子被妻子骂得面如死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妻子绝望崩溃的脸,看着空空如也的里屋小床,最后一丝犹豫和懦弱仿佛也被这锥心刺骨的痛悔击碎了。
他猛地一闭眼,牙关紧咬,随即也“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撞击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他不再辩解,只是将额头深深抵在尘土里,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哀求:
“仙长求求你们救救我儿虎子……他已经……失踪两天了求你们发发慈悲吧……”
就在那对夫妇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带着浓浓嫌弃和不耐烦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仿佛在评价什么脏东西:
“啧,就这点破事,哭天抢地的,凡人的泪腺是水龙嘴做的吗?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楼亓抱着手臂,踱步上前。
他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哭成泪人的妇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仿佛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悲伤,而是什么难以忍受的劣质熏香。
桃绾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凑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低声提醒:
“喂,大佬,这点‘小事’要是解决不了,玉衡宗的门槛都迈不进去,回头系统结算……那天雷套餐,您那朋克发型还想再体验一次升级版吗?”
楼亓:“……”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行压下翻白眼的冲动,硬邦邦地伸出手,语气依旧拽得二五八万,但内容总算回归正题:
“行了行了!把那小崽子的贴身衣物拿一件过来!本……咳,本人闻一下就知道他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夫妻俩被这气场强大、说话又怪里怪气的“仙长”整懵了,迟疑地对视一眼,眼神里写满了:
这位仙长……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桃绾立刻化身金牌公关,脸上堆起“童叟无欺”的笑容,把还在发懵的两人拉起来:
“哎呀,大叔大婶别见怪!我们这位师弟吧……天赋异禀!鼻子特别灵!这是他的独门追踪秘术,比哮天犬还管用!绝对靠谱!”
一听是仙家秘术(还是狗系加强版),夫妇俩眼睛瞬间亮了,也顾不上纠结仙长态度了,千恩万谢地冲进里屋。
很快,妇人捧着一件带着淡淡奶味和泥土芬芳的小褂子,像捧圣旨一样递给楼亓。
楼亓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件小褂子,他极其敷衍地凑近嗅了一下,随即眉头一挑,随手就把褂子丢回妇人怀里,语气带着笃定:
“后山,就在你们供的那个破庙里,不过……” 他故意拉长语调,看着夫妇瞬间煞白的脸,恶劣地补充。
“再磨蹭会儿就不好说了。”
叶筠雪声音清冷依旧,果断道,:“分头行动,定光佛子,随我率众弟子围剿狼妖巢穴,断其根源!”
她目光转向桃绾三人组,“你们,速随楼……师弟去破庙救人。”
在男子抖抖索索地指出狼妖大概藏身的山坳后,两队人马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分开。
月色惨淡,夜风呜咽。
桃绾、时小七跟着气场全开的楼亓,一路疾行到了后山。
一座破败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架的庙宇,阴森森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山坡上。
歪斜的门板半掉不掉,黑洞洞的门户像怪兽贪婪的大嘴,一股子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不太舒服的腥甜气息,幽幽地飘散出来。
三人停在破庙不远处。
时小七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
“嘶……这‘枯婵伏骨菩萨’的香火闻着不太像正经菩萨啊?感觉像是过期香烛拌着生肉?”
她看向楼亓和桃绾,“大佬,绾绾,我们是直接踹门,还是先礼貌地敲个门?”
桃绾默默握紧了腰间的桃源剑,楼亓则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地盯着那黑洞洞的门户,仿佛能穿透黑暗看清里面的魑魅魍魉。答案不言而喻。
时小七上前推了推,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门……这门打不开……”
桃绾伸手去推那扇歪斜腐朽的木门,入手处却传来一股阴冷粘稠的阻力,仿佛门后有无形的手在死死抵着。
“这门被下了禁制。”
“嗤,废物。”
楼亓不屑地冷哼一声,眼底戾气一闪。
他抬腿,动作随意却裹挟着沛然巨力,狠狠一脚踹在门板上!
“轰——咔啦!!!”
朽木碎裂的刺耳声响撕裂了庙宇的死寂!
整扇门板如同被巨锤砸中,向内爆裂倾倒,重重砸在布满厚厚浮尘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灰蒙蒙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烟尘。
烟尘弥漫中,三人踏入了这座死寂的庙宇。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窟窿和没了门板的洞口吝啬地漏下几缕,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
积尘厚得能没过脚面,蛛网如同灰白色的裹尸布,层层叠叠地挂满了残破的梁柱和倾倒的供桌。
正中央,一尊巨大的、同样布满灰尘和裂痕的石雕观音像,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矗立着。
月光斜斜照在观音的脸上,那原本该是慈眉善目的容颜,此刻在阴影和尘埃的覆盖下,竟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僵硬的弧度,那双半睁半闭的“慈祥目”,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冰冷地、俯视着闯入者。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突然——
“你们……是谁呀?”
一个清脆、稚嫩、甚至带着点天真的童音,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啊啊啊啊——鬼啊!!!”
时小七的尖叫瞬间划破死寂,她整个人如同八爪鱼般死死缠抱住桃绾,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三人猛地转身!
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被他们撞开的破门洞,以及门外惨淡的月光和呜咽的风声。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毫无来由地从他们身后吹过,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土腥和腐肉混合的气味。
当她们僵硬地、一点点把头转回前方时
心脏骤停!
只见一个稚子,正端坐在那尊诡异观音像的怀里!
他小小的身子嵌在观音石雕冰冷僵硬的臂弯中,显得异常突兀和惊悚。
惨淡的月光刚好落在他半边脸上,映照出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如纸的小脸。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夸张、完全不符合孩童天真的笑容,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空洞的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他就那样,无声地、诡异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嘶……” 桃绾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吓瘫的时小七死死护在身后,同时反手抽出腰间的桃源剑,横在身前,灵力灌注其上,尖端颤抖着指向那个坐在邪像怀中的“孩童”,厉声喝道:
“何方妖孽!滚出来!”
楼亓眉头拧成了死结,魔气在周身隐隐翻涌,他盯着那诡异孩童,声音低沉如九幽寒冰,带着凛冽的杀意:
“装神弄鬼!哪来的腌臜东西,死了不入地府轮回,竟敢在阳间兴风作浪!”
稚童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发出了“咯咯咯”的尖利笑声!
那笑声在空旷破败的庙宇里回荡、碰撞,扭曲变形,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指甲刮过朽木,听得人头皮炸裂,牙根发酸!
他止住笑声,空洞的黑眼珠死死“盯”着三人,然后动作僵硬地从观音像冰冷的怀抱里滑了下来,无声地落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他没有再看三人,而是转过身,迈着一种极其不协调、如同关节生锈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观音像后方那片最浓重、最深不见底的黑暗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那颗小小的头颅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猛地扭转了180度,惨白的脸和黑洞洞的眼睛正对着三人。
嘴角再次咧开那瘆人的笑容,一只惨白的小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朝着他们招了招,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冰冷的甜蜜:
“过来啊……”
时小七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我靠!他、他该不会觉得下面太寂寞,想拉我们下去作伴吧?这鬼地方下去还能有全尸吗?”
桃绾紧握着桃源剑,紧盯着眼前的场景,突兀轻笑一声:“呵,如果管饭也未尝不可。”
时小七:“……” 这种时候还能接冷笑话?
楼亓几乎没把这种小鬼放在眼里,只觉的有趣。
他一把抓住桃绾和时小七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往前一推,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和玩意:
“区区鬼童,也敢在本尊面前摆弄玄虚!那就下去陪他玩玩!本尊倒要看看,这下面是什么龙潭虎穴!正好,本尊还缺个‘第一个活着闯过地府’的名头!”
“不要啊——!!!” 时小七的惨叫还卡在喉咙里。
楼亓已裹挟着两人,一步踏入了那片观音像后方翻涌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冰冷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黑暗瞬间将他们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