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喂!张大虎!你杵这儿发什么癔症呢?!”

一个粗嘎的声音伴着重重一巴掌拍在桃绾背上,力道之大,差点把她拍得一个趔趄!

桃绾被拍得眼冒金星,懵懵地转过头,对上一个同样胡子拉碴、皮肤黝黑的糙汉子。

等等……这视角……这高度……她下意识抬起手——嚯!

一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泥垢、能一拳捶死野猪的爷们儿大手!

桃绾:“……”

大脑瞬间宕机!CPU疯狂燃烧!

又穿了?这次还穿成了个能徒手劈柴的糙老爷们?

这穿越是随机roll号吗?用户体验极差!差评!

那汉子见她瞪着自家蒲扇般的手掌一脸呆滞,眉头拧成了麻花:

“嘿!真傻了?问你话呢!今天进山围猎!你这熊样儿,别到时候腿软成了狼群的加餐!”

“围……围猎?”

桃绾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粗声粗气的,震得自己耳朵嗡嗡响。

汉子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对啊!狼!你昨儿个还拍着胸脯说要猎头大的,下山换钱给你家那口子割肉炖汤补身子!这就不认账了?怂了?”

桃绾一个激灵,赶紧挺起胸肌,扯着嗓子打哈哈:

“啊!哈哈!想起来了,对!围猎!补货给媳妇买肉!必须的,走着!”

就在这时,队伍后面传来一阵骚动和一个极其愤怒、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咆哮:

“滚开!放肆!谁给你的狗胆碰触本尊的圣体!凡俗蝼蚁,也敢亵渎!”

桃绾和旁边的汉子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形同样魁梧、但此刻脸气得煞白的“村民”正被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揪着衣领子。

李屠夫显然被那句“圣体”和“蝼蚁”气乐了,唾沫星子横飞:

“二狗子!你今天吃耗子药撑着了?敢跟你李爷爷这么说话!皮痒了是吧?来来来!爷爷给你松松筋骨!”

说着就要撸袖子开干。

王老五一看要打起来,赶紧挤过去当和事佬:

“哎哎!老李!二狗!都是一个村的,进山要紧!别伤了和气!”

趁着混乱,一只同样布满老茧、但手指头略显粗短的大手,小心翼翼、带着点试探地戳了戳桃绾的袖子。

桃绾疑惑地低头一看——

好家伙!

对上一张须发戟张、浓眉环眼、活脱脱鲁智深再世、李逵亲兄弟的彪形大汉脸!

但这张本该凶神恶煞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惊恐、委屈和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那“鲁智深”压低了声音,粗犷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是绾绾吗?”

那双铜铃大眼里,竟硬生生挤出了几分楚楚可怜。

桃绾(张大虎):“……”

她狠狠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被那视觉冲击堵得慌,颤巍巍地指着对方,用气声问:

“……小……小七?”

“鲁智深”瞬间激动得热泪盈眶,张开双臂就想来个猛男拥抱:

“呜呜呜绾绾!真的是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个……”

桃绾(张大虎)一个战术性后撤步,灵活地躲开了这能勒死熊的拥抱,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抱……抱歉啊小七……你这个造型……有点……嗯……过于硬核了……生理性不适……”

时小七(鲁智深版)如遭雷击,捂着胸口(壮硕的胸肌),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

“你嫌弃我?绾绾!说好的姐妹情深呢?不是说好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还是变成抠脚大汉都永不分离的吗?塑料姐妹花!渣女!”

桃绾被这“猛男撒娇”雷得外焦里嫩,赶紧正了正神色,压低声音分析道:

“停!别演了!重点是我们现在不是在玩cosplay!我们应该是被困在某个人的记忆碎片里了!成了他记忆里的‘角色’!想出去,必须找到这段记忆的主人才行!”

时小七立刻收住哭,铜铃大眼眨了眨,努力做出思考状:

“扣死皮赖是啥意思?还有记忆主人那你有头绪吗?是谁的?”

桃绾目光凝重地扫过眼前这群吵吵嚷嚷、准备进山的汉子们。

除了那个还在跟李屠夫和王老五拉扯的暴躁老哥应该是小魔尊外。

剩下这十几个糙老爷们,从扛着柴刀的王老五,到提着破弓的李屠夫,再到旁边几个抽旱烟、抠脚丫、讨论哪家寡妇好看的……每一个都散发着浓浓的“关键NPC”嫌疑!

时小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倒吸一口凉气(粗犷版):

“嘶……这……大海捞针啊!总不能挨个问‘喂,这是不是你的记忆?’吧?”

感觉会被当成疯子揍一顿。

桃绾看着眼前这群“嫌疑人”,感觉头更大了。

这趟“记忆一日游”,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眼看李屠夫被楼亓气得真要动手,桃绾一个箭步上前。

用她那新得的、能扛起半扇猪肉的粗壮胳膊,一把勾住楼亓的脖子,硬生生把他从李屠夫面前拖开。

“李大哥!李大哥息怒!息怒啊!”

桃绾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拍着楼亓的肩膀,仿佛在拍一块不听话的冻肉。

“对不住对不住!这小子!您甭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中二病晚期!脑子这儿!”

她用粗壮的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发出“咚咚”的闷响。

“从小缺根弦儿!时不时就犯癔症,总幻想自己是什么神仙皇帝、魔尊圣体的! 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这个脑子有病的计较!回头我让他爹揍他!”

楼亓被勒得直翻白眼,一听这话更是气炸了肺:

“混账!你说谁脑子有……唔唔唔——!!!”

话没说完,旁边早就“虎视眈眈”的时小七瞅准机会,仗着现在这副身躯的绝对力量优势,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捂在了楼亓嘴上。

把他后面一串“亵渎本尊”、“蝼蚁当诛”的咆哮全给摁回了嗓子眼儿里,只剩下愤怒的“唔唔”声。

李屠夫看着被“兄弟”联手镇压、憋得脸红脖子粗的“二狗子”,又看看“张大虎”那一脸“家丑不可外扬”的诚恳表情,重重地“哼”了一声,满脸嫌弃:

“晦气!妨碍老子猎狼发财!”

他狠狠瞪了还在挣扎的楼亓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队伍前方走去,仿佛多看一眼这“脑子有坑”的傻子都会影响他今天的财运。

三人(一个被勒着,一个被捂着嘴)终于暂时摆脱了冲突,灰溜溜地缀在队伍最后面。

时小七压低她那粗犷的嗓门分析:

“诶,绾绾,你看啊,现实里村子说是被‘狼妖’报复,现在这群人又要去‘猎狼’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次围猎,他们杀了狼妖的崽子或者啥的,才惹来了后面的大祸?”

楼亓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嗤:

“还用猜?看这群歪瓜裂枣的德行,结局不是喂狼就是被拍成肉饼!且我没在村子里感受过这些人的气息,他们早死了!”

桃绾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现在说啥都晚了,被困在这段记忆里,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找到那个记忆的主人才能出去。”

就在这时,前面队伍里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脸上还带着点未褪尽青涩的汉子,小跑着凑到了桃绾身边。

他脸上带着点紧张和讨好的笑:

“张……张老哥?您今年贵庚啊?进山围猎过几次了?”

桃绾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还得维持着憨厚老大哥的人设,含糊其辞地打哈哈:

“嗨!年纪……也就那样!围猎嘛,跟着大伙儿进去过几次,都是打打下手,混口肉汤喝喝!”

(内心OS:大哥!别问!问就是新手村NPC标准回答!)

那年轻汉子“哦”了一声,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和一点羞涩:

“我……我这是第一次!家里爹娘死活不让,说我年纪小!可我……”

他声音低了下去,挠了挠头,脸上泛起红晕。

“我攒了点钱,想给村东头的秀儿妹子买根新簪子!她下月就过生辰了!我想……我想娶她!”

桃绾看着这张充满希望和憧憬的脸,只想赶紧结束这充满死亡flag的对话。

她努力挤出个“过来人”的鼓励笑容,干巴巴地说:

“啊……挺好挺好!看来你是真稀罕那姑娘啊!那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年轻汉子一听,更高兴了,仿佛得到了长辈的祝福,激动地说:

“谢谢老哥吉言!那说定了!下月初八!我家办席面!老哥您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啊!我请您坐上席!”

桃绾头皮发麻,只能连连点头,敷衍道:

“嗯嗯嗯!一定去!一定去!老哥我记着了!”

看着年轻汉子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地跑回前面队伍,时小七那张猛男脸上,硬生生挤出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愁绪,粗声粗气地叹道:

“唉……多好一小伙儿啊,一门心思奔着娶媳妇儿去结果马上就要跟他心尖尖上的秀儿妹子天人永隔了……”

语气充满了“猛汉柔情”的违和感。

楼亓眼神冰冷又带着一丝残酷的讥诮,对着年轻汉子远去的背影,也对着这无法改变的命运轨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哼!弱小,便是原罪!连保护所爱的力量都没有,这份所谓的‘幸福’,不过是献给命运的一场滑稽祭品!”

这话既像讽刺那汉子,又像是在嘲讽这无力改变的记忆本身。

忽地,一声嘶哑的狂吼撕裂了林间的寂静:“前面有座庙!”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在这座他们爬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山里,何时凭空冒出一座寺庙?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梁悄然爬升。

推开门扉,一股浓烈到奇异肉香扑面而来,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殿内空荡死寂,唯有中央一张巨大的供桌,上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美味。

色泽诱人的烤乳猪、蒸腾着热气的整羊、酱汁淋漓的不知名肉块……

许多未曾见过的肉食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勾得人腹中馋虫疯狂蠕动,几个定力稍弱的汉子喉头滚动,涎水几乎不受控制地淌下。

然而,多数人心中警铃大作,寒意更甚。

“见鬼了!”

一个精壮汉子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

“佛门清净地,哪来的血食荤腥!这地方邪门透顶!”

一个早已累得眼冒金星的汉子却不管不顾,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抓起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就塞进嘴里大嚼,含糊不清地嘟囔:

“怕……怕什么!定是菩萨显灵,可怜咱们跋涉辛苦,赏赐的!快吃啊!”

先前与桃绾勾肩搭背的男子脸色煞白,猛扑上去拽他:

“蠢货!放下!这能吃吗?天上掉馅饼,怕是阎王爷的催命符!猎人怎么引猎物入套的?忘了?我们现在就是他娘的待宰的肥羊!”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刺耳。

那贪嘴的汉子被张五吼得一哆嗦,手里的鸡腿“啪嗒”掉在油腻的桌面上。

一股莫名的寒意攫住了所有人,没人再敢在这诡异绝伦的庙堂里多待一刻,众人如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寺庙。

可怪事接踵而至。

天色竟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速度沉坠下去,浓墨般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山林。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本该熟悉的山路,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扭曲、打乱。

他们像一群无头苍蝇,在越来越浓稠的黑暗里徒劳地转着圈,每一次自以为找到了方向,最终却都诡异地绕回原地。

桃绾:“鬼……鬼打墙?”

时小七也慌了神,声音发紧:“林子里……林子里也会这样?”

楼亓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仿佛在宣读判决:“没有退路了,整座山,都成了笼子,今夜,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死寂中,一道惨白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自幽暗的林间“飘”了出来。

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勾勒出那身影的轮廓——宽大的素白袍服,低垂的头颅,模糊的五官……

桃绾、时小七、楼亓三人瞬间愣神!

那身形,那姿态……分明就是他们初入山林时,在那座废弃破庙里看到的、布满灰尘的残破观音像!

男人们被这突兀出现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挤作一团,惊惧地嘶吼:

“站住!你……你是人是鬼?”

那“观音”缓缓抬起了头。

月光终于照亮了它的脸——惨白如纸,毫无生气。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嘴角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向上咧开,越咧越大,直咧到耳根下方,露出满口密密麻麻、如同细小尖锥般的、暗红色的牙齿!

那不是笑,是撕裂皮肉的狰狞。

一个混合着孩童天真与恶毒怨毒的声音,从那张血盆大口里飘了出来,在死寂的夜空中回荡:

“我?是人?是鬼?是人呢?还是……鬼呢?”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骨髓。

男人们恐惧地连连倒退,恨不得缩进身后的树干里。

只有那个在庙里吃了肉的汉子例外。

他站在原地,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他的脚步变得虚浮踉跄,但每向前挪动一步,他身上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粗硬、浓密的灰黑色狼毛,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疯狂地从他的皮肤下钻出!

月光下,他的身形像吹气般急速膨胀、扭曲,骨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爆响,肌肉贲张虬结,撑破了本就单薄的衣物。

在众人因极度恐惧而僵直的目光下,那薄薄的布料如同脆弱的纸片,被暴涨的、非人的躯体轻易撕裂、崩飞!

一个佝偻着、高达九尺、覆盖着粗硬狼毛、口鼻拉长、涎水横流的怪物取代了原先的人形。

它昂起头,对着幽冷的月亮,发出了一声凄厉、悠长、充满原始兽性的嚎叫——“嗷呜——!”

月光清晰地映照出它那双已经完全变成幽绿色、闪烁着纯粹嗜血光芒的兽瞳。

“观音”那张撕裂的嘴咧得更开了,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它用那种令人作呕的、刻意模仿出的“慈爱”声调,对着那头新生的狼妖,也对着它面前抖若筛糠的“食物”们,柔声说道:

“乖孩子……要吃饱饱哦……”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头由同伴异化而成的巨狼动了!

它化作一道灰色的死亡闪电,带着腥风扑向离它最近的人!

利爪轻易地撕裂皮肉,獠牙凶狠地咬断喉管!

凄厉的惨叫和骨骼碎裂的脆响骤然爆发,混合着野兽兴奋的低吼,瞬间点燃了这片死亡之地!

更令人绝望的是,惨叫声仿佛成了某种信号。

人群中,又一个人痛苦地弯下了腰,发出非人的嘶吼。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皮肤撕裂声、骨骼扭曲声、衣物破碎声此起彼伏!

幽绿的兽瞳在黑暗中接连亮起,如同地狱点起的鬼灯。

一头、两头、三头……

越来越多的狼妖在月光下诞生,它们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场血腥的盛宴。

昔日同伴的哀嚎与求饶,此刻只成了刺激它们凶性的催化剂。

山林,彻底化作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屠场。

他们成为了村子最初的狼妖。

阴风打着旋儿,卷起血腥的尘埃。

一个声音却穿透了风声、压过了远处隐隐的狼嚎与惨叫,钻进桃绾她们悬浮的灵魂深处:

“去吧……”

枯婵抬起那只同样惨白、指节却异常纤长的手,随意地朝着下方村落方向。

“去吧……去你们爱的人身边呀……”

声音注入了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病态的温柔和期待。

“吃——掉——所——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