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东北的冬天，能冻透骨头缝儿。风像小刀子，嗖嗖的往你脸上刮。李默把半张脸缩在羽绒服领子里，踩着嘎吱响的硬雪，往家走。
说是家，其实就是他爸妈留下的老楼，六十多平，墙皮都有点往下掉渣。他在南方漂了五年，搞IT，钱挣了些，但人也熬得跟脱了水的芹菜似的，蔫儿了。这次回来，说是休个长假，其实心里琢磨着，可能就不走了。南方的冬天湿冷，屋里比外面还难受，哪像这儿，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但一进屋，暖气烘着，那股实在的热乎劲儿，能一下子钻进心里。
楼道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味儿，老陈醋、大白菜，还有点煤灰的烟火气。他掏出钥匙，锈了的锁眼有点卡，拧了好几下才开。对门张奶奶正好提着菜篮子出来，看见他，嗓门洪亮：“哎哟！默小子回来啦！这一走可有年头了！胖了点哈！”
“张奶奶，您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李默笑着应和。这小地方就这点好，谁都认识谁，没啥秘密。
“硬朗啥，凑合活呗！你回来正好，晚上社区有活动，包酸菜馅饺子，你来不来？热闹热闹！”
“成，我看情况。”李默含糊着。他其实有点怵这种过分热情的场景。
进屋，一股久未住人的尘埃味。他拉开窗帘，阳光斜射进来，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无数细小颗粒。他开始收拾，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大部分东西都还在打包的纸箱里。他打算先清静几天。
手机响了，是他发小王胖子，大名叫王硕，从小胖，现在更胖，在老家开出租。
“默哥！真回来啦？晚上整点？老地方，‘刘老四烧烤’，给你接风！”王胖子的声音隔着电话都震耳朵。
“行啊，正好饿了。”
“得嘞！六点半，不见不散！对了……”王胖子顿了顿，语气有点神秘，“你猜我前两天瞅见谁了？”
“谁啊？”
“苏晓。”
李默正拿起水杯的手，停了一下。杯子上还有个模糊的卡通图案，是小时候吃儿童套餐送的，没想到还在。他嗯了一声，没接话。
“就咱班那个学习委员，以前总跟你抢第一那个！好家伙，女大十八变，现在更……那啥了！好像也在家呢，听说在南方混得不咋如意，回来了。”王胖子自顾自地说着，“晚上我叫她一起？”
“别别别，”李默赶紧说，“人家姑娘，你瞎叫啥。就咱俩，清净吃个饭。”
“哟，还不好意思呢？行行行，就咱俩。晚上见！”
挂了电话，李默看着那个旧杯子，发了会儿呆。苏晓。这个名字像颗小石子，投进他心里那潭沉寂了好久的湖水，漾开一圈圈波纹。
2.
“刘老四烧烤”还是老样子，门脸儿破旧，塑料门帘油乎乎的发黑，但一掀开，那股混合着炭火、羊肉、孜然和辣椒面的浓烈香气，能瞬间把人吞没。人声鼎沸，烟雾缭绕，每张桌子都吵吵把火的。
王胖子已经在了，占了个小隔间，正对着菜单指指点点：“二十个肉筋，十个板筋，五个腰子，一盘毛豆花生双拼，先来一箱啤酒！要凉的！”
看见李默，他站起来就是个熊抱：“默哥！想死我了！你这南方水米养的，咋也没见白净呢？”
“滚蛋，天天加班，能白净到哪去。”李铭笑着捶了他一拳。两人坐下，啤酒上来，瓶起子一撬，泡沫涌出来。冰凉的啤酒下肚，一路凉到胃里，然后返上来一股舒坦的热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