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哑巴阿娘死去那日,阖府欢庆。
年幼的我跟着后院的人咒骂她死得好。
这样我敬重的二娘才能名正言顺成为府中主母。
二娘掌印当天,我卧病在榻。
她慈爱如往昔,端着一碗药来我房中,唤我乖乖喝药。
我笑着喝下后,五脏六腑像被针扎一般痛。
恍惚间我看见二娘脸上露出了我不曾见过的古怪笑容。
一排排弹幕在我面前浮现:
【好歹不分的顾昭月终于死了!】
【复活顾昭月请按1】
【1】
1.
因那金灿灿的弹幕按下了【1】,我重生了。
庆丰一年,八月十六。
我娘背倚破旧的床褥,抱着出生不久的我,疲惫的脸盛满笑意。
她抬头望向窗外高悬树梢的玉盘,于竹纸写下我的名字:
「昭月」。
我娘名唤贺知春,生在溪平镇,相貌极为出挑。
她擅长书法,画技了得。
可惜是个哑的。
外祖父是闻名十里八村的夫子,对我爹有恩,临终前将我娘托付给了我爹。
不日我爹娘喜结连理,卜居于溪平。
他们成婚之时正值庆国内斗结束,新帝登基。
新帝武将出身,却推崇以文治国,大兴科举。
我爹跟着我外祖父读过几年书,正愁抱负不得施展,于是惜别怀妊的娘亲,离家科考。
这些都是我从奇怪的弹幕里得知的。
爹和二娘是在我六个月大时来到家里的。
我偎在娘亲的怀里,怔怔瞅着他俩。
他们的衣裳看起来软软的,没有一点杂质,不像我和娘亲穿的,这儿一块灰的,那儿一块蓝的。
爹瞥了我一眼,语气淡淡地对娘说:「知春,你辛苦了,我来接你去京城享福。」
我娘在向邻居李大娘借粮的时候没哭,冬天洗衣服周身长了冻疮没哭,在病恹恹时不得不求助对门殷大夫时没哭。
唯独听到我爹这话时哭了。
【女主爹真是渣。】
【是啊,要不是怕被朝中人诟病,他也不会回来接发妻吧!】
黑色的弹幕飘过,他们三人皆面无异色。
二娘笑得温柔大方,跟我娘说:「姐姐,你跟我们回去吧。放宽心,你上了京城也是做大房的。」
「况且孩子没爹会遭人取笑的。」
说罢,她笑称我长得可爱,伸手来抱我。
我「哇」地一声哭了,尿在了她漂亮的衣裙上。
2.
二娘名为刘夜筝,是阿爹改的名字。
她原是京城凝香阁的清倌人。
阿爹高中状元时途经她的窗下,听见她用古筝弹了一曲《思乡》。
阿爹夸道:「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姑娘的琴音,让我想起了家乡的娘子。」
后来,二娘也成了阿爹的娘子。
二娘说话圆融,办事也周到。
二娘跟阿爹说我娘喜静,最宜安置在僻远的北苑。
她和阿爹则居于南苑。
阿爹的状元府很大,大到我和阿娘同阿爹数月也见不上一面。
床褥是新的,衣服是新的,我很开心。
但阿娘看起来不大开心。
我不明白,阿娘明明再也不用做针线活,也不用洗衣服,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二娘似是对我十分上心,时常在爹面前念叨「姐姐不会说话,便也不会教孩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