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朔军征兵的时候,我顶替兄长的名字,报了名。
其他士兵见我身板这样矮小,便嘲笑我弱鸡。
我没有辩解,只是抽出了我的红缨枪。
他们不知道,我从小打架就厉害。
我的那些哥哥弟弟都是给我当马骑。后来又跟师傅学了武,自此京中的少爷公子再没有人敢惹我。
阿爹阿娘常常对着我唉声叹气,说我这样哪里还像个女儿家,一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为什么要嫁给这些草包?
哪怕是女子,我同样可以上阵杀敌,痛饮胡虏血。
2.
不过我运气不太好,被我打趴下的人中,有一个是管我的都头。
他捂着缺失的门牙,止不住流下的口水,求我:「好汉饶命!」
不过我还没得瑟几日,便接到调令,他编我入后军,负责粮草押运。
九月初三那日,下了一场劈天盖地的大雪。飞雪砸脸,我冻得直骂娘。
我们要将一批补给送到五十里外的阻虎营,也是这天,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契真蛮子。
我热血沸腾,抽出我的枪。但转眼,我满腔的热血顷刻化为冰凉。
蛮子纵马如闪电,我眼睁睁看着几人头颅被割下,鲜血如银瓶炸裂般地涌出。
一行十五人,转眼便战死十人。我武艺再高强,双拳如何敌四手。
最后顾叔以自身为诱饵,引诱一蛮子落单,只让我抢了他的马通风报信。
上马后,我着急地要拉顾叔,顾叔却一拍我的马背。
3.
报信的路都是山。我只知道往西走是阻虎营,却渐渐迷了路。
路上马腿打折,我又从马上重重摔下。雪落得有几尺深,我一时爬不出来。
我这才明白,其实我和那些我看不起的世家公子一个样。只会纸上谈兵。
天地茫茫,方圆万里,唯我一人一骑。体内的热量渐渐流失,死亡的恐惧浮现心头。
但我想到我的命是顾叔用他的命换的。我的胸膛又始终提着一口气。
我对自己说,只要还有一口气,跪也要跪到阻虎去。
挣扎时,一双手将我拽出了雪坑——
救我之人长身而立,身披甲胄黑氅。腰间一把弯刀,背后交织漫天的风雪。
我心中一颤。
那是我梦回十年的眼睛。
双眸似古潭无波,我却在里面看见了一点星。
「哪里的兵?」他问我。
4.
我有一个秘密。
我的意中人叫杨牧。他是北朔十六州的战神,也是十万边境禁军的信仰。
我在通报的路上碰到下来巡视的他。杨牧人数不少,一番兵戎相见后,辎重被追回,蛮人死的死,俘虏的俘虏。
我们将顾叔十四人就地埋葬,也没有墓碑。我便砍了木板车的木板刻字。
正磕着头,杨牧要走,我便不管不顾地冲到杨牧马前。
马蹄扬起,止在我眼前咫尺。
「放肆,不要命了!」杨牧身边的亲卫怒喝。
我单膝跪地,朝杨牧行礼:
「相救之恩,薛灵请求侍奉您左右。愿以性命相报,虽死不悔。」
萧萧北风中,数杆「杨」字军旗猎猎作响。
以我刚入营的小兵身份,哪有资格待在杨牧身边,如果不是这次巧合,我就算战死也可能没有机会见他一面。
但我的内心有一个在说:「这可是你梦了十年的人呐,怎么能再离开他?」
四周的士兵轻笑不绝,笑我不知天高地厚。
杨牧却神色平静,他的黑色的瞳仁中是我渺小的缩影。
等待他回答的时候不过几瞬呼吸,我却觉得飘雪都慢地伫立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