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议论声裹着蜜饯的甜香飘过来,宋千千指尖捻着杯沿微凉的釉色,目光却像张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笼住场内的人。很快,两道熟悉的身影撞进视线里。

一道是青色儒衫,料子是上好的杭绸,领口却浆得发硬,像块挺括的青石板。周荣升站在紫藤花架下,眉峰挑得老高,正跟几位学子谈诗论画,声音洪亮得像要把自己的才学都喊出来。可他的眼风总往主位方向瞟,那目光像钩子,死死盯着永安侯腰间的玉带,野心在眼底晃得明明白白。

另一道在水榭边。玄色锦袍镶着暗银云纹,被风一吹,衣摆漾开的褶皱像揉碎的夜色。纪玄昭单手支着栏杆,另一只手捏着白瓷茶杯,指节泛着薄白,侧脸线条冷得像冰雕。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连喝茶的动作都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整个人像株长在寒潭边的墨竹,清贵里裹着化不开的冷意。

前世,这场宴后没几日,他就被卷进科举舞弊案。牢里的霉味蚀了他本就弱的身子,出来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没多久就没了气。宋千千记得,那时宋娇娇还对着她叹:“可惜了纪大人的才学,就是命短。还好我没选他,不然岂不是要守活寡?”

现在想来,宋娇娇哪里是可惜?她是怕沾了 “短命鬼” 的晦气,才把这块看似无用的 “朽木”,“大方” 地推给了当时还懵懂的自己。可谁又知道,这 “朽木” 背后,藏着纪家那棵根深叶茂的大树 —— 纪玄昭的兄长纪玄明,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朝堂上最不好惹的 “铁面判官”。前世她死得早,只听说纪玄昭死后没多久,朝堂就翻了天,无数贪官落马,现在想来,那哪是巧合?分明是纪家借 “丧子之痛”,布下的天罗地网。

“妹妹,一个人坐着多闷?” 温柔的声音像裹了糖的针,突然扎过来。宋娇娇挽着藕荷色的纱袖,指甲上涂着蔻丹,红得像血珠,亲热地往宋千千胳膊上靠。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位贵女听见:“你看周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文章写得跟锦绣似的,将来定有大出息。虽说家世差了点,但配妹妹这样…… 刚回府的,倒也登对。”

这话像软刀子,句句都在提醒众人:宋千千是乡下回来的,只配得上寒门子弟。周荣升果然看了过来,目光在宋千千脸上扫了一圈,像打量货物,惊艳只闪了一瞬,落到她旧裙子上时,又变成了矜持的疏离,仿佛能看上她,已是天大的恩赐。

宋千千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她轻轻抽回胳膊,布料摩擦的声音细得像风。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主位上的永安侯和林氏身上,声音清晰得像敲玉磬:“父亲,母亲。女儿心仪纪玄昭纪大人,请父亲母亲为女儿做主。”

这话像颗炸雷,在场的人都僵住了。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说笑声卡在喉咙里,连廊下的风都好像顿了顿。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宋千千身上,像看个疯子 —— 纪玄昭?那个被太医判了 “活不过二十五” 的病秧子?这个乡下丫头是猪油蒙了心?

宋娇娇的眼睛瞪得溜圆,钗头的珠花晃得厉害,失声道:“妹妹!你疯了?纪大人他…… 他咳得连笔都握不住,你嫁过去,不是守活寡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