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盐味的空气灌进肺里,又腥又冲。
我一只手死死抓住舵盘,另一只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眼前,灰黑色的浪头跟疯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破浪号”的船头砸。这艘破渔船的引擎发出拖拉机一样的怪叫,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
仪表盘上的指针胡乱跳动,跟喝醉了酒似的。无线电里全是电流的嘶吼,滋啦滋啦的,一个字也听不清。我被困在这场叫“血色风暴”的鬼天气里了。出海前,码头上的老人都说,这风暴百年不遇,碰上了就等于把命交给了龙王爷。
我当时没信,只想着赶紧出海捞一票,好歹能还上豹哥那笔利滚利的债。现在信了,可晚了。
“轰——”
一个浪直接拍在驾驶室的玻璃上,发出闷响。我感觉整条船都横了过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艘“破浪号”是我爷爷留给我唯一的家当,船龄比我还大。船身到处是修补过的痕迹,像个缝满了补丁的老叫花子。
船舱的门被一个浪拍开,一个装杂物的木箱子“咕噜噜”滑了出来,狠狠撞在墙上。哗啦一下,摔得粉碎。一堆破烂滚得满地都是,扳手、旧渔网、还有几个空酒瓶子。
其中,有一卷黄巴巴的兽皮纸,看着就有些年头了。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东西,他临走前抓着我的手,含糊不清地说这是祖传的航海图,能找到龙宫。全家人都当他喝多了说胡话,我也没当回事,随手就扔进了这个杂物箱里。
我没空管它。又一个巨浪打来,海水从破碎的舷窗灌了进来,冰冷刺骨,冲刷着甲板,也冲刷着那些破烂。
那卷兽皮纸被海水彻底浸透。
就在这时,黑暗的船舱里,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金光。我愣了一下,眯着眼看过去。那张被水泡过的破烂兽皮图上,几根原本以为是胡乱涂鸦的线条,竟然正幽幽地发出光芒。
光芒不刺眼,很柔和,像萤火虫。
那些金色的线条在图上流动,汇合,最终在兽皮图的中央,形成了一条清晰的航线。航线的一头是我现在的位置,另一头,则指向了一个我从未在任何海图上见过的坐标点。
一个风暴中心里的坐标点。
2
我的第一反应是眼花了。
这鬼天气,又是打雷又是巨浪,人被晃得七荤八素,出现幻觉也正常。我使劲眨了眨眼,又用手背搓了搓。
可那金光还在。
它就像活过来一样,在湿漉漉的兽皮图上静静地流淌。那条金色的航线那么清晰,甚至还标注着一个个箭头,仿佛在催促我赶紧转向。
我心里乱糟糟的。理智告诉我,这玩意儿邪门得很,八成是爷爷从哪个地摊上淘来的假古董,现在受潮短路了。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脑子里喊,跟着它走,不然今天就得喂鱼。
“破浪号”的引擎又“咯噔”响了一声,声音更虚弱了。我知道,它快撑不住了。船身的木板在巨浪的挤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听着像人临死前的喘息。
没时间犹豫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一咬牙,双手猛地转动舵盘。舵盘又重又涩,转起来“格挣挣”地响。船头艰难地调转方向,迎着一个浪头,狠狠地朝着那条金色航线指引的方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