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男人和老太婆也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一种“麻烦解决了”的松懈取代。

然而,对于时念而言,这第二次的血的撞击,比第一次更猛烈百倍。那血液中蕴含的滔天怨愤、无尽悲苦、以及一个母亲与幼崽生命最终时刻的绝望,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她作为“石头”的亘古寂静的核心。

轰隆!

并非雷声,而是她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灵识,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轰然席卷开来。

以她为中心,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至整个山村,渗入每一寸土地,每一间屋舍,每一个生灵的意识深处。漫长沉睡中被动接收的、那些模糊断续的外界信息,此刻被这血色的钥匙强行打开,化作汹涌澎湃的记忆洪流,冲入她苏醒的意志。

阳光曝晒,雨水冲刷,她孤零零矗立在盆地中央。

然后,某一日,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拖家带口,跌跌撞撞地闯入这片与世隔绝的盆地。他们在这里停下,用树枝和泥土搭起窝棚,开垦出贫瘠的土地。他们发现了她,这块越来越像人形的巨石,他们跪拜,他们祈求,称她为山神,感激这片能让他们活下来的土地。他们在她旁边盖起了一座低矮的祠堂,香火袅袅,供奉着粗糙的米糕和野果。

年复一年,村子人口增多,窝棚变成土房,但土地依旧贫瘠,日子依旧穷苦。外界的战乱和饥荒似乎平息了,但大山隔绝了消息,也隔绝了希望。

不知从何时起,一种风气悄然兴起。夜里,后山的方向,开始传来细微的、被刻意压抑的挖掘声,还有……婴儿短暂的、被捂住嘴的啼哭,戛然而止。

她的灵识“看”到,后山那片隐蔽的洼地,小小的、森白的骸骨,一年年堆积,层层叠叠,大多是女婴。无人收敛,任由风吹日晒,野兽啃噬。

村子里,女性的面孔越来越少。成年男子的脸上,焦躁与暴戾日益累积。他们开始结伴出山,一段时间后,会带回来一些眼神空洞、遍体鳞伤的外来女子。这些女子被锁在屋里,如同牲口。她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生儿子。

生了女儿,便拖去后山。

生了儿子,或许能多活一段时间,直到生下女儿,或者被折磨至死。

刚才撞死在她脚下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接连四个女儿,都被她的丈夫和婆婆亲手……如今这第五个,依旧是女儿。她拖着产后流血的身躯逃跑,妄图给这注定不被欢迎的生命寻一条活路,最终,母女一同殒命于此。

愤怒。

一种冰冷的,并非炽热,却足以冻结灵魂的愤怒,在时念的岩石核心中凝聚。

这些愚昧、残忍的生灵,在她沉睡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最基础的伦常,制造着如此深重的罪孽。

同时,她也清晰地感知到,这村子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灰黑色的气息,那是枉死婴灵与受难女子的怨气,缠绕着每一个参与其中的村民,尤其是那些男人。这气息污浊,令她本能地排斥。

她若直接降下天罚,雷霆之怒或许能涤荡一切,但势必沾染这庞大的因果孽障,于她修行有碍。而且,单纯的毁灭,太便宜他们了。

一个念头,在她浩瀚的灵识中迅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