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的孕吐期总算勉强过去,还没等他喘口气,新一轮的折磨接踵而至。他开始变得极其挑食,往日里能吞下三碗糙米饭就着咸菜的汉子,如今对着饭菜挑三拣四。
“这米太硬,硌牙!”
“菜太咸,齁死了!”
“粥太稀,跟水似的!”
他婆娘起初还耐着性子给他重做,后来见他吹毛求疵,也来了火气,把锅铲一撂:“爱吃不吃!当自个儿是地主老爷呢?”
王老五气得瞪眼,可胃里空落落的难受,偏偏脑子里又疯狂想念起村口那棵老槐树上的槐花,想得口水直流,抓心挠肝。他最终拉不下脸自己去摘,只能憋着火,哼哼唧唧地躺回床上,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李老栓的腰酸背痛升级了。他开始在夜里小腿抽筋,往往睡得好好的,突然一声惨叫,抱着腿在床上打滚,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媳妇被惊醒,起初还帮他揉两下,后来次数多了,也只是翻个身,含糊地嘟囔一句:“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 那语气,平淡得让李老栓心里发寒,这分明是他当年对她说过的话。
张屠夫的情况更让人哭笑不得。他这个往日里杀猪不眨眼、一身油腻腥气的汉子,突然变得对气味极其敏感。别说自家铺子里的猪骚味,就连邻居家炒个菜,飘过来的油烟味都能让他干呕半天。他被迫远离了他的肉铺,生意一落千丈,整日里蔫头耷脑,拿着一把蒲扇拼命扇风,试图驱散那些无孔不入的“异味”。
赵富贵的浮肿从脚踝蔓延到了小腿,用手指一按一个深坑。他开始感到头晕乏力,走路都喘气。他是读过书的人,隐约觉得这症状像是……妇人怀胎时的水肿和气虚?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拼命摇头甩开。他爹,老村长赵德柱,看着儿子日渐憔悴,心疼不已,请了邻村的赤脚郎中来看。
那胡子花白的老郎中,眯着眼给赵富贵号了半天的脉,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捋着胡子,一脸匪夷所思:“奇哉怪也!富贵这脉象……滑溜有力,倒像是……像是喜脉?可这明明是男子之身啊!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怪症!”
“喜脉”二字如同惊雷,炸得赵富贵脸色惨白,赵德柱更是目瞪口呆。
消息不胫而走,王家村彻底炸开了锅。
“喜脉?!山神爷让男人怀娃了?”
“不能吧?富贵可是男的!”
“那你说这是咋回事?吐、挑嘴、腰酸、抽筋、水肿……这可不就是女人怀娃的那一套吗?”
“山神说的‘代价’……莫非就是这个?”
恐慌如同瘟疫般扩散。那些尚未饮用阳水、或者家中女人尚未怀孕的男人,暗自庆幸,看着那些“病友”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后怕。而那些正在承受折磨的男人,则陷入了巨大的羞耻和恐惧之中。他们不敢出门,不敢见人,生怕被人指指点点,说他们“像个娘们”。
女人们之间的沉默被打破了。在溪边洗衣时,在灶间忙碌时,她们开始低声交换着眼神和窃窃私语。
“我家那个,昨晚又抽筋了,叫得跟杀猪似的。”
“我家也是,吐得昏天暗地,现在非要吃后山的酸杏,不给他摘就甩脸子。”
“活该!让他们当初……”
话没说完,但彼此都懂。一种压抑已久的、带着酸楚的快意,在她们心底悄悄滋生。她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那些施加在她们身上的痛苦,会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原封不动地返还给施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