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承望听着桑余的话,心里淌过一丝暖意。
在他的身边,多的是大张旗鼓表达关心和爱意的人,可真正从心底里想着他、记着他的人屈指可数。
以他父母为例,从记事起,父母就是在不停地争吵。两人离婚后,他跟着父亲席鹏生活。但父亲是个大忙人,一年到头档期安排得满满的。于是在席承望小时候的记忆里,家就是一座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别墅,还有恭恭敬敬从不敢多言多语的管家。
即便父亲带着他上戏,那些大人都是为了讨好席鹏,对他表面曲意逢迎而已。整个片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小小的席承望坐在凳子上,感受不到一点真心。
席承望偶尔会去隔壁郭家,跟着郭家的几个儿子玩,但玩得再开心,最后还是得回到自己家,接受独自一人的现实。
至于他的母亲沈欢欢,早年间恨不得把这段短暂的失败婚姻从大众记忆里删除,接受访谈时从来不说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偶尔来看望也像是完成任务,放下礼物说几句话就走。随着年纪慢慢大了,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母亲了,会时不时约席承望见个面。
席承望盯着桑余的背影,有些出神。他认真地反思,是不是真的冤枉了桑余。他决定今晚回去以后,好好跟桑余聊一聊之前热搜的事。
想明白了以后,席承望感觉自己心头一直压着的乌云散开了,脚步也更加轻快有劲,仿佛马上就能大干一场——然后他就被生活狠狠地教做人了。
看着两只脚都陷在滩涂泥里拔不出来的席承望,桑余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席先生,这淤泥不能太用力去踩,你看你现在可不就是陷在里面出不来了。等会儿我拉住你,你就着我的力气往外拔,别太用力,否则我怕你今天不脱掉鞋子是走不了。”
席承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两颊有一点泛红。
桑余用一只手拽住席承望的胳膊往外拉,席承望也顺着这个力气小心地将一只脚拔了出来,再缓缓地把陷在泥地里的另一只脚拔出来。
经过这一次“陷阱”,席承望可不敢像走红毯那样大踏步往里走了,只敢移动小碎步跟在桑余后面。
一米八七的大个子走得像小姑娘一样,桑余使劲憋住笑,奈何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大片石头裸露的区域。
桑余拿过小桶放在一边,又把小铲子分给席承望一把,说道:“席先生,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可以多敲点海蛎,比较轻松也好吃。而且,海蛎压秤,我们还能多拿一点积分。”
席承望看着眼前这一块乌漆墨黑的石头,满头雾水,海蛎?什么海蛎,这不是一块石头吗?
看出席承望的疑惑,桑余弯下腰,用小铲子敲了敲石头上凸起的一小块,用手抓住突出来的部分,然后用铲子猛地一铲,一个外表和石头颜色差不多的海蛎就出现在他手上。
桑余举起海蛎给席承望看了一眼,随后放进了小桶中,解释道:“海蛎外表和岩石差不多,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的,只要抓住海蛎的外壳,用力铲一下附着在石头上的部分,就能够敲下来了。”
席承望弯腰仔细观察大石头,果然发现上面吸附着不少海蛎。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桑余:“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唔……小时候帮着干过一些活。”桑余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这个问题,然后很快又扬起一抹笑容,站起身对席承望说,“席先生,你先在这一片敲海蛎,我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捡到一些其他的海鲜。”
“好。”席承望能感觉到桑余在回答自己问题时,情绪有瞬间低落。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抱歉。”
只可惜此时桑余已经走远,并没有听清席承望说了什么。
席承望努力地敲着海蛎,从生疏渐渐变得熟练,敲累了就停下手望一眼桑余的方向。
不过桑余走得有点远,席承望只能看见他弯着腰不知道在滩涂上摸着什么,许久也不见他直起身来。
太阳开始向海平面倾斜,橘红色的阳光洒满大地。
桑余拎着桶走回来,席承望赶紧站起身,把自己的桶往桑余面前递。
桑余心里一乐——高冷的席承望像只骄傲的孔雀,俾睨众生,而眼前带着一脸献宝表情的席承望,则更像一只讨人表扬的大狗狗。
“哇~席先生太厉害了!我们组的积分全靠你这些海蛎啦!”桑余特别捧场,第一时间送上夸奖。
席承望被顺了毛,心满意足。又探头去看桑余的桶,发现桶里竟然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海鲜,虾、蟹、螺、贝、鱼……什么都有。
席承望呆了两秒,终于有点回过味来。敲海蛎这件事情最轻松,如果让他跟着去捡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那才是会真地拖桑余后腿。
他突然有了一种浓重的挫败感,他们俩在一起,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桑余占便宜,他大杀四方才对,怎么总感觉情况反过来了?
心理活动变化过于丰富,席承望一个走神,感觉到额头上的汗水快要滴到眼睛里了。他想也没想,就准备抬手去擦,桑余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席先生!别动,你手上全是泥。”
桑余拽掉手上戴着的手套,轻巧地擦掉了席承望额头上的汗水。
不等席承望说什么,桑余自己先笑开了:“席先生,失礼了。这淤泥的味道可不好闻,小心抹你一脸。”
淤泥的味道不好闻,但是桑余身上的味道好闻,那是一种清爽的香气,顺着桑余的手腕飘散在席承望的鼻尖,有点像雨后新芽的气味。
两人拎着满满的两桶海鲜往回走,海浪的声音飘散在微风中,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两个人的背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看上去宛如一对相依相偎的恋人一般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