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沫一边坐地铁一边在手机备忘录里敲字。她在写一封信。不是情书,不是检讨书,而是一份人类语言兼容候选清单推荐报告,对象是沈斯寒的母亲。
是的,她接下了这个活。理由很简单:她拒绝不了那碗红糖豆花的温柔;她也拒绝不了沈太太那句“你是唯一能让他听进去的人”带来的情绪绑架;更重要的是她突然很好奇:这个男人,真的能谈恋爱吗?
她坐在地铁上,认真地在备忘录里列着:【沈斯寒对象推荐指标清单】
1.无香体质(或对香味脱敏)
2.说话结构完整、语法清晰,避免叠词、口头禅
3.拥有独立生活能力,心理波动不大
4.热爱清洁(非强迫症型)
5.具备“无情绪触发式沟通”训练基础
6.对长时间冷场无反应压力者优先
她写着写着,忽然顿住,心头泛起一个小疑问: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沈斯寒,真的会喜欢吗?她回忆起他对她说的那句:“你听懂了我的意思。”那时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不是监督,而是确认”的光。而那样的光……她不确定能不能“复制粘贴”给别人。
上午十点,她趁着打印材料间隙,打开电脑,给沈太太发了封邮件。
标题:【初步推荐清单】
正文:
阿姨您好:
按您昨日所说的“寻找沟通兼容型女性”请求,我初步整理了以下类型的候选建议方向及特征列表,供您筛选时参考。因沈总性格较为特殊,建议您以“社交负压人群”为主要定位方向,而非传统意义上的“性格互补”。
若后续您需要我协助联系、安排交流场景,我也会尽量配合,但仅限业余时间,不影响本职工作。
PS:我会继续观察沈总的语言反馈模式,若发现可能适配的类型变化,也会更新版本报告。
发件人:苏沫
发送。一秒钟后,系统提示:【对方已阅读】
她整个人吓得猛地把电脑盖上,像是刚递交了国家机密文件。
中午吃饭时,冯莉莉凑过来:“你昨天真的去见了沈太太了?”
“谁告诉你的?”
“公司里在传,她有司机来公司门口接你。”
“……公司真没隐私。”
“怎么样,她是不是那种‘贵妇毒舌,笑里藏刀’类型?”
“没有,她人其实挺好的。”
“那她是不是试图让你离开沈总?你有没有被塞支票?”
“差点。”
“啊??真的假的?”
“她没真塞支票,她只是委托我给沈斯寒……找对象。”
“……”
冯莉莉的筷子卡在半空,豆腐差点掉出来:“她是让你当媒人?”
“差不多。”
“她是不是疯了?”
“也可能她只是太清醒了。”
苏沫低头喝了一口汤。“清醒得比我还清醒。”
下午四点,沈斯寒像往常一样,站在工位外看她操作电脑。
他没说话,苏沫也不说,只是轻声问:“打印完的文件需要我帮您分发吗?”
“你决定。”
“那我统一给助理组上传一份。”
“可以。”
他说完准备离开时,忽然又回头:“你今天有没有事要做?”
“晚上?”
“嗯。”
“本来没安排。”
“那晚点我要录制一个‘季度内审播报’视频,临时需要人协助控稿。来吗?”
苏沫一顿。录播?协助控稿?这……这已经不是助理日常,而是贴身秘书兼导演了。
“可以。”她答。
“穿深色衣服,不要反光。”
“明白。”
沈斯寒点头,转身离开。
苏沫看着他背影,心里忽然有点复杂:她明明刚给他妈妈写完“找女朋友攻略”,但他却第一时间来找她“协助录播”。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习惯性依赖”,还是他真的没想太多。她只知道——她好像,有点在意了。
晚上七点整,沈氏集团三楼的“品牌录制室”亮起灯光。
苏沫第一次进来,就被这里的专业程度震得外焦里嫩:隔音棉墙、三角落地灯、全高清摄录设备、一块白板标注着“沈氏季度内审播报台词稿”,连墙角的绿植都看起来经过精密摆放——仿佛能净化情绪。
但主角沈斯寒,依旧是那副恒温无波的样子,正对着镜头试音:“本季度内部流程优化工作,主要围绕三大模块……”
苏沫站在后方控稿台,负责把台词一行行投在提词器上。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设备突然“啪”一声黑了。提词器失灵,画面一闪,连配套的背景音乐系统也跟着中断。
苏沫和录制助理同时瞪大眼。
“什么情况?”
“线路跳了?”
“等我看看!”
就在全场忙乱时,沈斯寒淡定地站着不动,看了看失效的提词器:“稿子还有吗?”
“有,纸质版在我这。”
“念。”
“……啊?”
他看着苏沫:“你把稿子念给我听。”
“我?!”
“控制节奏,每段句尾停顿0.8秒。”
苏沫差点没把打印稿吞了。
她哪里敢啊!这是播报用稿!还是沈斯寒亲自录的季度内部传达材料!她要是读错半个音节,是不是会被“归档记录”?
“……您不等系统修复?”
“现场时段只预留45分钟,现在还剩22分钟。”
“那也可以下次录……”
“你要是没准备,那我自己来。”
苏沫心一横:“我读!我……我控制0.8秒!”
她坐在控麦席位,深吸一口气。话筒离嘴巴不到15公分,四周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她翻开稿纸,开口第一句:“本季度内部流程优化工作……”她死死咬着每个字节的清晰度,每段句尾都在心中默数“0.8秒”,仿佛自己是个被AI附身的播音器。
而站在画面里的沈斯寒,竟然一句都没打断她。她从“组织架构精简”读到“预算执行流速提升”,从“人事审批整合”读到“终端执行效率”,全程没被打断。
录制室外助理已经看傻了。
“沈总平常连PPT语调都要控制,这次他居然没说‘重录’?”
“这女生谁啊?”
“你不认识她?助理组的苏沫。”
“那个‘被抓包飞他鼻梁的人’?”
“对!就是她!”
录完最后一句,她松了口气,声音比录前还稳:“本季度播报结束,谢谢。”
全场安静三秒。
沈斯寒站在画面中,看了她一眼:“你读得比提词器顺。”
苏沫:“……”
“语速可控,语义连贯,缺乏情绪污染,适合作播报模型训练。”
“……您是在夸我?”
“我只是在归档描述。”他说。
但他的语调,比平常低了半度,像是“技术性表扬”。
晚上九点,录制完毕,苏沫在收拾设备时顺手把那张台词稿塞进文件夹。
她回头看了沈斯寒一眼,正想说“再见”,他却先开口了:“以后录内容需要人工辅读,你可以继续来。”
她一愣:“啊?我……我不是专业的。”
“你读得比专业的干净。”
苏沫忍不住问:“您就不怕我读错?”
“你记得在读之前看三遍。”他说,“我不怕你错,我怕你没准备。”
这句话,让她愣了半秒。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没有容错率,而是讨厌“随便”。
他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不上心”。
她回了句:“好,下次录制您叫我。”
“我不是叫你。”
“……?”
“我是默认你来。”
苏沫站在玻璃门前,看着反光里的自己,没画妆,眼神清醒,声音稳定。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之前那个被沈斯寒判“迟到三分钟”的社畜,不太一样了。
她从“语义过滤器”,变成了一个“被认可的语言接口”。而她也越来越好奇这个不讲人话的男人,到底还藏了多少“没说出口”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