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苏沫如约抵达了那家灯光温柔、装修不算浮夸的意式餐厅。
程砚之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等着,外套整齐地搭在椅背上,低头翻着菜单,看上去像广告大片现场。
她一走过去,他抬头对她微笑:“你真准时。”
“您是投资人,我怎么能迟到?”
“叫我学长就好。”
苏沫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简单点了菜,很快进入状态——程砚之一直是个聊天高手,话题引得刚刚好,不深不浅,不咄咄逼人,也不过分客套。
“我前两年在新加坡待了一段时间。”程砚之说,“原本打算留在那边发展,但还是想回来看看。”
“国内竞争更激烈吧。”
“是,也更有意思。”他顿了顿,笑着看她,“比如回来第一天,就见到你,还是在沈斯寒身边。”
苏沫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他公司干到今天。”
“沈斯寒是个……挺难相处的人吧?”
“嗯。”
“但你能跟下来,说明你有过人之处。”
“……我以为你会说我有受虐体质。”
“那是别人说。”程砚之看着她,目光认真,“我知道你不是‘习惯低头’的那种人。你会咬牙,是因为你想赢。”
苏沫愣了愣。
她没想到他会看得这么准。
“其实你大学那会儿就是这样的。”程砚之轻声道,“每次项目没人敢碰的活,都是你第一个举手接。”
“那是因为我傻。”
“不是,是你一直都不怕麻烦。”他声音不高,却有种很柔和的肯定感。
苏沫一时没接话,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夜色中模糊的霓虹灯,忽然觉得这一餐饭吃得意外轻松。
饭吃到一半,程砚之忽然开口:“苏沫。”
“嗯?”
“你知道吗?你是我在大学时,唯一想过‘如果她是我女朋友’的女生。”
苏沫一怔,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不过后来我没表白。”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很忙,你有自己的节奏。”
“……那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程砚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顿了一下,微笑着反问:“如果现在我说还想呢?”
苏沫看着他,忽然觉得世界有点像电视剧——理想型温柔学长,突然说喜欢你,还一脸得体无害地等你回应。
可是她脑子里,居然闪过的是沈斯寒的脸。那张总是一副“我不懂你但我要管你”的脸。她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我现在……节奏更乱了。”
程砚之点点头,没追问。
“没关系,我也不急。”他拿起红酒杯,轻轻一碰,“我有耐心。”
回到办公室的第二天早上,苏沫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泡茶,沈斯寒的召唤就到了。不是微信,不是电话,而是直接站在她工位前,一本正经地说:“会议室三,马上。”
她立刻拿上笔记本,边走边想:“沈斯寒今早的步伐是0.2秒/步,比平时快,眼神冷淡,嘴角下压……结论:情绪不稳,疑似失控。”
会议室内只有两个人,沈斯寒已经打开投影,桌上摆着三份方案草案。
“坐。”他说。
苏沫迅速落座:“现在是汇报时间吗?”
“是提案筛选。”他指着第一份方案:“这份,是公关部出的标准模板,照旧流程,无亮点。”
“同意。”
“第二份,是营销总监新提,搞联名直播,热度高,但有风险。”
“直播……涉及主持人言论不可控。”
“第三份,是我拟定的应对框架。”他点了点文件,“你昨晚不是吃完饭就回去了吗?”
苏沫:“……对。”
“那你是不是也可以给我一点反馈?”
她顿住了。原来你不是在开会,你是在“秋后算账”。“我……昨晚不是故意早退。”
“你在外面吃饭两个小时。”
“是程砚之请的。”
“你有汇报内容吗?”
“我回去写了小结。”她立刻打开笔记本,“我分析了五条适合传播路径。”
沈斯寒没看文档,只是冷冷地问:“你觉得程砚之那套‘情绪软化战略’,适合沈氏现在的状况吗?”
“……”
“你别想着讨好所有人,他是投资人,是资本,是外部变量。”
“我知道。”
“但你昨天晚上,不像是站在我们这边。”
苏沫一下被这话点燃了。“沈总,您刚刚那句话不太公平。我是副协调人,我吃饭归吃饭,饭桌上我没说一句代表公司立场的话,全程守口如瓶。”
“……”
“我从没把自己当程砚之那边的人,但您刚刚的语气像是在说我‘立场不稳’。”
沈斯寒看着她,沉默了几秒。“你是不是误解了。”
“没有误解。”苏沫语气难得硬,“我只是想说明,我是清醒的,我不是哪个男人一招手我就过去的人。您放心,我不会因为谁一句话就改变对这份工作的忠诚。即使他是我的学长。”
沈斯寒看了她几秒,忽然转身回到电脑前,敲了几下键盘。投影切换页面,跳出一份新表格。
苏沫一眼认出,那是她几天前写的“用户情绪数据分区表”,但他竟然扩展了数据分析维度,新增了“关键词转折点热力区块”。
她看着看着,有点惊了。“这不是你该做的范围……”她轻声说。
“你昨天吃饭去了,我就做了点我不擅长的。”
“……”
“做得不好,你可以改。”
苏沫愣住,久久说不出话。她发现沈斯寒虽然表面冷静,连声音都跟常温一样恒定,但他那张Excel,比任何脾气都真实。
他不愿意说“我在意”,但他会做表格熬夜补上你没做的分析。
他不会说“我不喜欢你和别人出去吃饭”,但他会在第二天用数据地图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我在干你该干的事,我很不高兴。”
她缓缓合上笔记本,轻声道:“沈总,我会继续处理这个项目,并以沈氏的立场为唯一依据。”
“好。”
“……那程砚之那边,我会以‘项目沟通’,而非‘私人联系’为边界。”
“很好。”
“那……我今天中午还可以吃饭吗?”
“……可以。”
“要不要……一起?”
沈斯寒顿了顿,轻声道:“我今天有三十分钟空档。”
那天午休,他们去了一家很普通的盖饭小店。
沈斯寒照例不吃蒜、不喝汤。苏沫看着他一边细致拆掉外卖袋,一边用酒精纸巾反复擦筷子的模样,忽然笑了。
沈斯寒瞥她一眼:“又笑那么大声?”
“我没笑那么大声。”
“你心里笑得更大声。”
“因为我看见你,好像在为我调整节奏。”
沈斯寒低头:“我没有。”
“你有。”
“我不承认。”
“但我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