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怀里那株枯树焦黄的叶缘,然后快速移开,落回她脸上。他没有让开身位,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胶着。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栀。栀子花的栀。”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和紧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轻松,“在艺术中心那边兼职做植物修复,就是负责抢救那些快不行的展陈植物。陈主任跟我提过您,说您是研究人心起伏的高人,还是这次‘枯木逢春’展的核心顾问。所以……”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植物,又抬眼看他,眼神坦荡,“我就想着,它的心病,或许您能治?”
“心病?”纪淮的声音冷得像冰,“我重申一次,林女士。植物没有‘心’,只有对环境胁迫的应激生理反应。你所描述的‘抑郁’症状,是典型的叶片焦枯病(Leaf Scorch),可能由真菌侵染、根腐病(Root Rot)或严重的水分胁迫引发。建议你立即隔离病株,清除所有坏死组织,并对栽培基质进行彻底消毒和更换。”他语速偏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试图用密集的学术名词构建起坚固的壁垒。
“我知道它病了。”林栀直视着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他垒砌的术语高墙,“我看着它一天天蔫下去,叶子一片片变黄、掉落,无论我怎么换土、施肥、调整光照,它都毫无起色。它像一个……彻底放弃了沟通的病人。”她的目光扫过纪淮身后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面铺满了摊开的论文和数据图表,角落那盆完美无缺的琴叶榕绿得刺眼。“就像您,”她的视线重新落回纪淮脸上,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您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入研究那些‘可测量的变量’,分析数据、建立模型,回避一切可能带来‘波动’的接触,比如……台下学生的眼睛。您用这种方式,构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不会失控的系统,就像您桌上那盆……被精心控制变量的样本。”
纪淮的呼吸滞了一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试图穿透眼前这个女人看似随意的表象。她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某个他未曾宣之于口的角落,带着一种近乎冒犯的洞察力。他放在门框上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没有沟通,就没有变量干扰,系统稳定性更高。”他冷冷地反驳,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如同陈述一条物理定律,“这是效率最优解。”
林栀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柔和了她身上那股执拗的劲头,也让她怀里那株枯槁的植物似乎不那么沉重了。“效率最优解……”她轻轻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投向办公室里那盆完美的琴叶榕,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那您桌上这位‘最优解’,它快乐吗?”
纪淮愣住了。“快乐?”这个词汇完全超出了他用以解释世界的逻辑框架。植物的情感状态?一个伪命题。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林栀动了。她丝毫没有征求他同意的意思,身体一侧,灵巧地从他手臂和门框之间的空隙钻了进去,径直走向他那张巨大、堆满了秩序井然的文件的办公桌。
“喂!”纪淮下意识地阻拦,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愠怒。
但林栀的动作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