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们都说我李执安,是红颜祸水。

洪水淹了三郡十六县,是因我去年劝陛下修建的水利工程劳民伤财,触怒河神。

北境战事失利,是因我狐媚惑主,让陛下沉溺温柔乡,疏于朝政。

百年一遇的蝗灾,也是因为德不配位,上天降下的惩罚。

1

凤仪宫的地龙烧得太旺了,暖得让人心生烦躁。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也压不住的窒闷。

我正端坐在镜前,由着贴身宫女锦书替我梳理头发。铜镜里映出的脸,依旧端庄,眉宇间却凝着一层洗不掉的疲惫,如同这宫殿上空挥之不去的阴云。

锦书的手很稳,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我。

锦书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娘娘,殿外跪着的官员……更多了。”

“嗯。”我轻声回应。

我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那双手上。这双手,曾为秦珏批阅过奏折,曾在他夺嫡最艰难时,于地图上勾勒疆场,也曾……在他登基后,替他写下过铲除异己的密令。如今,这双手,似乎只剩下等待判决的力气。

“都有谁?”我问,声音平静无波。

“御史台几位大人领头,还有……还有几位原本与李家交好官员。”锦书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冷意浸骨。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不,我和李家这堵墙还没倒,他们只是迫不及待地要来推一把,用我的尸骨,去铺就他们忠君爱国的青云路。

殿外传来的声音隐约而持续,像夏日恼人的蝉鸣,又像无数只蛀虫在啃噬着这座华丽宫殿的根基。

“诛妖后,清君侧!”

“请陛下顺应天意,以安民心!”

一声声,一句句,清晰地穿透厚重的宫门,砸在我的心上。

“红颜祸水”他们终于把这个词,扣在了我的头上。

洪水淹了三郡十六县,是因我去年力主修建的水利工程劳民伤财,触怒河神”。真是天大的笑话,当初秦珏因为国库空虚、无力赈灾而焦头烂额时,是谁提出以工代赈,征调民夫修建水利,既安抚了流民,又为后世谋福?

他当时握着我的手,眼神灼灼,说:“执安,你真是朕的解语花,是上天赐予大雍的福祉。”如今,福祉成了灾祸。

北境战事失利,是因我狐媚惑主,让陛下沉溺温柔乡,疏于朝政。可他秦珏,何时因我误过早朝?哪一道重要的军报,不是他与我一同商议至深夜?那些败仗,分明是将帅无能,是粮草不济,是积弊已久。到头来,却是我这深宫妇人的枕边风,吹垮了边境的防线?

还有那百年一遇蝗灾,竟也能归咎于我德不配位,引得上天降罚。我德不配位?那我该有什么样的“德”?是像木头美人一样,只知顺从,不懂政事?还是该主动为他广纳后宫,开枝散叶,才算“有德”?

荒谬!彻头彻尾的荒谬!

可这荒谬,如今成了悬在我头顶的利剑。而握剑的人是我那亲爱的夫君,当今圣上,秦珏。

2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让冷风吹到脸上,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