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丝雀的觉醒
玻璃高脚杯里,暗红色的酒液晃动着,映出头顶那盏巨大水晶吊灯冰冷的光泽,也映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
今天是我和沈聿珩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长桌对面,他正慢条斯理地用着餐,动作优雅,一丝不苟。银质刀叉切割顶级牛排时,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声响。空气里只有食物细微的动静,以及我自己近乎屏住的呼吸。
这栋别墅,在今晚被精心布置过。空运而来的香槟玫瑰在角落怒放,空气中浮动着昂贵的香水与蜡烛气息。一切都完美得像时尚杂志的内页,除了温度——一种渗透在骨髓里的冰冷。
五年了。
我像是被他珍藏在一座华美笼子里的雀鸟,衣食无忧,被照料得无微不至。他知道我喜欢在红茶里加一勺蜂蜜,知道我看书时习惯蜷在客厅最靠窗的那个沙发角落,知道我畏寒,冬日里整栋房子的地暖永远维持在最舒适的温度。
他记得所有关乎生活的、琐碎的细节,扮演着一个无可挑剔的丈夫。
也只限于此。
我们的卧室,在这条长廊的一东一西,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他从未在我的房间里停留超过十分钟,也从未……在此过夜。
起初不是没有过隐秘的期待和试探,但在无数个独自醒来的清晨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他在透过我的眼睛,看另一个人。
一个叫“阿阮”的女孩。一个在他心里住了十几年,从未离开,也永远不会老去的幽灵。
我是她模糊的倒影,一个因着三分相似的眉眼而被圈养起来的、可怜的赝品。
“不合胃口?”
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沈聿珩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目光落在我几乎没动过的餐盘上。
他的眼睛很好看,深邃,像蕴着星辰的夜空,可那星光从未真正为我点亮过。大多数时候,它们是古井,是深潭,平静无波,窥不见底。
“没有。”我放下酒杯,指尖有点凉,“很好。”
他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然后,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推过桌面,滑到我面前。
“纪念日礼物。”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设计极其简洁,吊坠却有些奇特,不是常见的钻石或宝石,而是一种暗银色的、古老繁复的图腾,中心镶嵌着一颗深邃的、仿佛在自主呼吸的幽蓝宝石。它很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和……沉重。
“谢谢。”我扯了扯嘴角,没有伸手去碰。
他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冷淡,只是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落点是我的眉眼。那种专注,却又像是穿透了我,在看遥远时空外的另一个人。
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熟悉到心脏都已经麻木,不会再泛起细密的疼。
晚餐在无声中继续。我味同嚼蜡。
结束后,他惯例去了书房处理公务。我独自上楼,回到那个巨大而空旷的卧室。
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倦怠的脸。我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眼角。
是因为这里像她吗?
还是这眉骨的弧度?
五年,整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我活在一个逝去之人的阴影下,扮演着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