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不在“家”过年。以前在李家,除夕从来没有过团圆饭,李红霞要么对着李嘉宝的遗像哭,要么就骂她是“扫把星”,尤建军永远躲在角落里喝酒,爷爷则坐在沙发上抽闷烟,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只有张会兰——那个她后来才知道是亲生母亲的女人,会在每年除夕亲手做雪花酥,让她吃到腻。
想到张会兰,李双双的眼眶突然发热。她赶紧低头,假装整理摊位,手指划过包装盒上的价签,想起小时候,张会兰把刚做好的雪花酥放在竹筛里晾凉,江宁凑过来抢着吃,被江常伟假意呵斥,江宁就学着江常伟的语气顶嘴,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那些画面像老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叮铃铃——”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尖锐的调子在冷夜里格外刺耳。李双双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李红霞”三个字,她的眉头瞬间皱紧,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
“李双双!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除夕都不回家!你是不是准备死在外面?”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夹杂着电流的杂音,刺得李双双耳膜生疼。她把手机拿远了些,直到那头的吼声变小,才幽幽开口:“李红霞女士,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我在赚钱,要是你再这么吵,下个月的生活费,我可不敢保证能准时打给你。”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李红霞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你敢!你个白眼狼!要不是我养你,你早就死在南城了!你把我的嘉宝还给我!是你抢走了他的福气,你就是个丧门星!”
“嘉宝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李双双的声音冷了下来,“当年要不是你非要再生一个‘嘉宝’,会有我吗?还有,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怀我的时候,天天盼着我是个男孩,生下来发现是女孩,你差点把我掐死在医院里?”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顿住,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辩解:“我没有!你胡说!是你自己命贱,跟你哥没法比!”李双双懒得再跟她纠缠,直接按下挂断键,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雨打伞面的声响,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鞭炮声。
她坐在折叠凳上,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路灯的光透过雨雾洒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晕。突然,一阵密集的烟花声响起,她抬头望去,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窜上夜空,红的、黄的、紫的,在黑色的天幕上炸开,刹那间的辉煌过后,又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缕青烟,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零点了。”李双双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新的一年,越来越好。”不是祈求,是肯定。她睁开眼,开始收拾摊位,把剩下的雪花酥装进箱子,折叠桌收起来绑在小推车上,大伞也收了,伞面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一切收拾妥当,她拉起小推车的把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一步步朝着街尽头走去。小推车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为她的新年,敲起了前行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