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个月谢淮川为宋娆种的，因为她说想看人间的春色。
多可笑。
当年他为我种下满殿梨花时曾说：“清璃，这花千年不谢，就像我对你的心。”
可如今，梨花被连根拔起，齐齐换成了宋娆钟爱的桃花。
桥下的忘川水黑得发亮，倒映出我血肉模糊的脸。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七百年前的自己——那个刚被谢淮川从忘川里捞出来的小女鬼，浑身湿透地被他裹在玄色大氅里。
“别怕。”
那时的谢淮川用手指轻轻梳理我打结的长发，“以后我护着你。”铁链突然收紧，勒进我溃烂的皮肉。
鬼差粗暴地将我拖向地狱入口。
剧痛中，我仿佛又听见大婚那夜谢淮川在我耳边的低语：“清璃，你永远不必害怕。”
拔舌地狱的业火昼夜不熄，我被铁链悬吊在刑架上。
拔了舌，剜了心。
十指早已血肉模糊，身上的伤口溃烂流脓，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鬼差行完刑，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时，殿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谢淮川。
他走到我面前，指尖轻轻抚过我溃烂的脸颊，低声道：
“清璃，再忍几日。”
我抬眸看他，眼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剩下麻木。
他似乎被我这样的眼神刺痛，眉头微蹙，声音放柔：“宋娆不过是新鲜玩意儿，等我腻了，就回来。”
他说着，掌心凝聚法力，替我愈合了几道最深的伤口。
“你以前不是最爱听我弹琴吗？等事情了结，我陪你去人间听曲，好不好？”
我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谢淮川有些烦躁：“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的，我终究会回到你身边。”
说完，他转身离开。
也许是笃定我不会离开他的身边，谢淮川没有派鬼差看守。
我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去。
或许是想看看，他口中的“腻了”，到底需要多久。
我拖着残破的魂魄，跟着他穿过奈何桥，来到一片桃花林。
那是谢淮川为宋娆栽的，他说她喜欢人间春色。
桃花灼灼，落英缤纷。
而谢淮川就站在花树下，宋娆娇笑着扑进他怀里。
他低头吻她，眉眼间尽是宠溺。
“淮川，你说过几日就让她魂飞魄散，是不是真的？”宋娆仰着脸问。
谢淮川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急什么？总得让她把该受的刑受完。”
“反倒是你，总是勾起我一身火气，又不灭火。”
“可我一想到她还顶着那张脸，就恶心！”宋娆嘟着嘴，语气娇纵，“她不消失的话，我可不会依你！”
谢淮川眸色微暗，却还是哄道：“好，都听你的。”
我站在暗处，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笑了。
原来，他说的“回来”，是等我魂飞魄散之后。
原来，他从未想过放过我。
我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向忘川。
河水漆黑如墨，翻滚着无数怨魂的哀嚎。
跳下去，便会忘却前尘，重入轮回。
我站在岸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桃花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