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特殊病患
雨水并非在流淌,而是在窗玻璃上匍匐。它们像某种拥有低级意识的粘稠生物,缓慢地蜿蜒而下,留下浑浊不堪的轨迹,将窗外璀璨的城市天际线涂抹成一幅抽象而丑陋的水彩画。秦风站在诊所二十七楼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抵着冰凉的玻璃,那刺骨的寒意几乎要顺着指甲缝渗入他的骨髓。
下午四点十七分。室内恒温系统无声地维持着二十二度的“舒适”,但他却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流,正从防静电地板的接缝处丝丝缕缕地钻出,缠绕上他的脚踝,向上攀爬。机械腕表的秒针在死寂中发出规律而执拗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敲打在绷紧的神经上。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厚重得令人窒息,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水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这栋摩天大楼,迫使办公室提前亮起了顶灯。冷白色的光线从天花板倾泻而下,非但未能驱散角落的阴影,反而让那些阴影的边缘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深邃,仿佛拥有了实体。
“秦医生。”内线电话的指示灯毫无征兆地亮起,像一只突然睁开的血红色眼睛。林婉那平稳得没有一丝人类情绪波动的声音传来,在这过分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您五点的预约患者已抵达,安排在蓝厅等候。”
秦风转过身,高级定制西装的裤腿边缘扫过红木办公桌的桌角,桌面上那盆长势旺盛的绿萝,最外侧的一片心形叶片被带得剧烈一颤,幅度大得异乎寻常。他的目光在那片颤抖的叶子上停留了两秒,叶片微微卷曲的边缘,在灯光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随即,他投向桌上的电子日程表——清晰的界面显示,周五下午五点的时段,明确无误地标注着“空白”。
林婉在清源诊所工作了七年,以近乎机械的严谨和零失误著称。这种低级的日程错误,在她身上发生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收到。”他按下通话键,声音是自己都熟悉的、经过精密控制的沉稳,“准备基础评估设备,我五分钟后到。”
他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走向靠墙的一排白色档案柜。柜体是冰冷的金属材质,当他的手指触摸上去时,传来一阵异于寻常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这柜体不是用来存放文件,而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运作的冰柜。他的目光落在第三排的某个文件夹上。与其他文件夹整齐划一的前沿相比,这个文件夹的边缘突出了大约两毫米,并且,相邻两个文件夹之间的间距,出现了细微的、但绝对不自然的偏差。像是有人不久前匆忙地翻阅过它,然后仓促地塞了回去,却因为某种急迫或慌乱,没能完全归位。
秦风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指尖感受到金属档案柜那异常的冰冷。他轻轻将那个文件夹推回,使其与其他文件夹的前沿完全对齐,同时精准地调整了相邻文件夹的间距,让一切恢复看似完美的秩序。然而,那股异常的寒意,却像附骨之疽,缠绕在他的指尖,久久不散。
蓝厅,诊所最核心也最私密的咨询室,采用全隔音和电磁屏蔽设计。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今天推起来,阻力异常地大,仿佛门后的气压与走廊不同。门轴转动时,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垂死之人喉咙里最后一口痰液的“嗬嗬”声,这声音以前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