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钻石与鸽子汤
口袋里的丝绒盒子，硌得我大腿发烫。
是蒂菲尼的。三克拉，E色，VVS1。我三个月的工资，就这么变成了这块亮晶晶的碳。
我看着对面的乔桑，她正把一个不锈钢保温饭盒推到我面前。
“给你炖了鸽子汤，你最近手术多，熬夜肯定累坏了，补补身子。”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温柔得像一汪死水。
我没有碰那个饭盒。
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脸，却让我脑子里另一张脸变得无比清晰。
院长的女儿，温可心。
她昨天靠在保时捷的车门上，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点着我的胸口，笑着说：“江医生，我爸说了，只要你和我订婚，那个‘心瓣膜再生’项目就交给你做总负责人。未来，副院长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副院长。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江宇辰，一个从十八线小县城爬出来的穷小子，二十八岁，就能摸到仁华医院副院长的门槛？
这是我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高度。
我看着乔桑，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手腕上还带着我三年前送她的，那条一百块钱买来的银手链。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
从我还是个实习生，她是带我的护士学姐开始。
五年，她陪着我从一无所有，到今天成为心外科最年轻的主治医生。她用她微薄的工资，补贴我考博，补贴我租房，补贴我生活的一切。
她以为我们会结婚。
我也曾经以为。
可现在，我不想了。
我把那个冰冷的丝绒盒子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上，推向桌子的另一端。
它和那个冒着热气的饭盒，隔着一道楚河汉界。
一个代表着我的未来。
一个，是必须抛弃的过去。
乔桑的动作僵住了。
饭盒的热气似乎也凝固了。
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缓缓移到那个精致的盒子上，停留了足足十秒。
“温可心的？”她问。声音很轻，很平静。
平静得让我心慌。
我宁愿她哭，她闹，她像个泼妇一样质问我。
可她没有。
“嗯。”我点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下个月订婚。”
我说出这六个字，感觉像从胸膛里剖出了一块肉，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轻松感。
终于，说出来了。
乔桑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她没有碰那个蒂菲尼的盒子，也没有再看我一眼。
她只是慢慢抬起手，从自己白皙的脖颈上，摘下了一个吊坠。
那是一个银质的听诊器模型，小巧，简陋，甚至有些氧化发黑了。
是我刚工作那年，她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说，希望我永远记得做医生的初心。
她把那个吊坠，轻轻放在保温饭盒的盖子上。
然后，她站了起来。
“那……祝你前程似锦。”
她说完，转身就走。
没有回头。
没有眼泪。
甚至没有一句质问。
门“咔哒”一声开了，又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桌上那碗渐渐变凉的鸽子汤，和那个灼手的钻戒盒子。
我拿起那个廉价的听诊器吊坠，它在我手心冰凉。
我告诉自己，江宇辰，你没有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