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像是溺在深不见底的海里。
十年。
傅沉舟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在我脑子里反复烙印,清晰得仿佛昨日。冰凉的石头,刻骨的名字,还有……那摊刺目的、从他身下蔓延开的鲜血,染红了离婚登记处冰冷的地砖。
他替我挡了那一刀。
而我,刚刚才在那份断送我们关系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我自以为洒脱的名字——苏晚。
十年孤寂,十年悔恨,像跗骨之蛆,啃噬着我的灵魂。我守着那座冰冷的墓碑,从日升到月落,对着不会回应我的照片,絮絮叨叨说着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道歉和……爱意。最终,病痛带走了这具行尸走肉。
我以为那是解脱。
可为什么,还有知觉?
眼皮沉重地掀开,模糊的光线涌入。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墓园特有的湿冷泥土气息。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熟悉的雪松香,混杂着一丝我曾经最厌恶的、属于傅沉舟的冷冽。
视野逐渐清晰。
奢华的水晶吊灯,繁复的欧式吊顶……这是我和他婚房的主卧。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环顾四周,触目所及,皆是我曾经极力想要摆脱的、属于“傅太太”的一切。丝绒窗帘紧闭,室内光线昏黄,却足以让我看清床头柜上摆放的东西。
一份文件,安静地躺在那里。
白纸黑字,最上方一行加粗的字体,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里——离婚协议书。
日期……我颤抖着手拿起,看清了那个日子。心脏骤停。
我回到了……提出离婚的三个月前。
就是今天,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我歇斯底里地逼着他签字的场景,历历在目。我记得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深不见底,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他说:“苏晚,你想清楚了?”
我当时是怎么回的?
我说:“傅沉舟,我受够了当你的金丝雀!这婚必须离!我一天都不想再跟你待下去!”
呵……金丝雀。我那时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不见他为我打造的这座牢笼,其实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我看不见他沉默背后的纵容,感受不到他冷硬外壳下,那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几乎不存在的温度。
“啊——”
压抑不住的悲鸣从喉咙里溢出,我抓起那份协议书,用尽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撕扯。纸张碎裂的声音刺耳又痛快,像是把我前世那些愚蠢和悔恨也一并撕碎。白色的碎片雪花般散落在地毯上,如同我此刻纷乱又重获新生的心。
不够!还不够!
我跌跌撞撞地下床,赤脚踩过那些碎纸,冲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人,二十四岁,年轻,漂亮,眉眼间却带着一股被宠坏的骄纵和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洞。这就是曾经那个作天作地、把傅沉舟的真心踩在脚下的苏晚。
我抬手,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尖锐的痛感传来。
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狂喜和酸楚淹没了我,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我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傅沉舟……这一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绝对不会。
晚上七点,玄关处传来熟悉的开门声。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