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闷的声响,仿佛楼上的水泥预制板不堪重负,断裂了,带着什么重物直直砸穿了他的天花板。
秦风正窝在他租来的小单间里。
他的晚饭,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汤汁浓郁,面条软烂,吸溜一口,得劲!
正宗的工业香精味儿。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当下最火的搞笑综艺《哈哈哈哈哈》第五季正播到精彩处,几个明星装疯卖傻,引得他时不时喷出一两根面条。
这日子,也还行。
“我靠!”
一声国骂脱口而出,带着泡面渣子。
他以为是豆腐渣工程终于显灵了。
楼塌了?
地震?
不对啊,没感觉晃悠。
秦风猛地回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
床上,他的单人床上。
赫然躺着一个人影。
一个大活人。
他当时脑子就“嗡”地一下。
像被谁抡了个大锤。
人都掉下来了!
秦风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平平整整。
连条裂纹都没有。
墙皮都没掉一块。
那叫一个完好无损,仿佛在嘲笑他的大惊小怪。
这就奇了怪了!
莫非是幻觉?最近熬夜看小说,眼睛花了?他揉了揉,再定睛。
那人还在。
身上还套着那种,呃,古装。
对,就是横店影视城里头,那些演皇帝大臣、江湖侠客的群演们常穿的那种,宽袍大袖,看着就不利索。
颜色还挺深沉,不像戏服那么鲜亮。
难道是哪个剧组拍戏,道具没收好,结果演员从天而降,精准命中他这张破床?
不太可能吧...
他小心翼翼地,挪着碎步,凑了过去。
空气里,除了泡面味儿,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旧书卷混合着青草的尘埃气。
很淡,但很清晰。
那人呼吸均匀,胸膛有轻微的起伏。
脸上没血,身上瞧着也没什么明显外伤。
不像是从高空坠落的样子。
秦风彻底懵了。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难道真能凭空变出个大活人?量子力学最新突破?还是说,他看的综艺节目其实是个整蛊节目,他是那个被整的幸运儿?
周围藏着摄像头?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房间的角落。
没有红点闪烁。
“喂?”
秦風伸出手,试探着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触感温热,皮肤还挺细腻,不像个粗人。
就是有点凉。
那人眼睫毛颤了颤。
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眸子里,一片初醒的混沌,像是蒙着一层水汽的琉璃珠子,有点儿迷茫,还有点儿……说不出的遥远感。
当那双眼睛的焦点慢慢凝聚,看清了秦风这张陌生的脸,以及这间同样陌生的、堆满现代生活垃圾的出租屋时,疑惑迅速爬满了他的眼眶。
紧接着,那丝疑惑被一种更强烈的警惕取代。
然后,仅仅一眨眼的工夫,警惕又骤然锐化成了一股森然的惊恐。
最后,在那惊恐的深处,竟然还透出了一缕……杀意?
卧槽!
秦风心里那叫一个无语凝噎。
哥们儿,你这眼神转换,堪比川剧变脸啊!
要不要这么专业?
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是吧?
吓唬谁呢?你以为这是在拍《长安十二时辰》还是《琅琊榜》啊?
“我说,哥们儿你谁啊?”
秦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见了鬼,“怎么进来的?我家这门,我记得我锁了啊。”
他说话的语调,带着点懒散和那么一丝丝的……烦躁。
主要是饿。
泡面刚吃一半呢。
“扶苏……”
那男人,哦不,那个自称扶苏的家伙,闻言,大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宕机了那么一刹那。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
哥们儿?
这个称呼……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听过如此……轻佻的称呼。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秦风的后半句话牢牢抓住了。
“这是……你家?”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审视,目光快速扫过这间斗室。
那发光的方块(笔记本电脑),那冒着热气的古怪陶器(泡面碗),墙上贴着的他不认识的女子画像(某明星海报),一切都透着诡异。
秦风见他那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动作,他做得是真熟练。
“不是我家,难道还是你家不成?”
他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真是的,耽误他吃面看综艺。
扶苏此刻,神智似乎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尽管神色依旧困惑。
然后,他下床,双脚落地,站直了身体。
虽然穿着古装,但身形挺拔,自有一股难言的气度。
他对着秦风,微微低头,双手交叠,在身前那么一拱。
“在下扶苏,多有叨扰。此地……颇为奇特,非我所知之境。”
“我这就离去,还望海涵。”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头是紧锁的。
显然,他还在努力消化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秦风看着他这一套标准古装剧里的告辞礼仪,心里那吐槽的弹幕简直要刷爆了。
这家伙,是真把自己当角色了啊!
演戏演上瘾了是吧?
入戏太深,无法自拔?
还扶苏?
秦风实在是没忍住,那句玩笑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
“噗,你是扶苏?”
他乐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我还是嬴政呢!”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句戏谑,带着那种“你逗我玩,我也逗你玩”的轻松心态。
万万没想到。
对方听到“嬴政”两个字,脸色骤然大变!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波涛汹涌。
前一秒还是困惑与疏离,这一秒,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似有火焰喷薄而出。
勃然大怒!
“大胆!”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震得秦风耳膜都有些发麻。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沙哑,而是充满了某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怒火。
“竖子!安敢直呼陛下名讳!你、你究竟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妖邪之地?!”
扶苏双目圆睁,怒视秦风,那眼神,凌厉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那种之前刻意收敛的贵气和威压,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如山洪般倾泻而出。
秦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吼得一愣一愣的。
我勒个去!
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吧?
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嘛,至于嘛!
还“陛下”?还“妖邪之地”?
这哥们儿,怕不是真有点儿……那个大病?
秦风心里有点发毛了。
这人看着不像装的啊。
那股子怒气,那股子威严,真不是一般人能“演”出来的。
难道……
一个荒诞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悄然在他脑海中冒了个头。
不会吧?
他三天前,准确地说是七十一个小时又二十三分钟之前,在楼下花坛捡到的那枚锈迹斑斑的古怪铜钱,上面刻着两个他当时没认出来,后来用手机拍照识图才隐约辨认出是小篆“半两”的玩意儿……
当时他还以为是哪个剧组丢的道具,或者是什么现代仿古工艺品,随手就扔窗台上了,这会儿,那铜钱好像还静静地躺在积了灰的窗台上,散发着一种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的、幽幽的青铜气息。
莫非……那玩意儿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传送阵眼?
然后眼前这位,就是不小心被传送过来的倒霉蛋?
秦风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不靠谱的念头甩出去。
太离谱了。
比他看的那些网络小说还要离谱。
“不是,我说哥们儿,”秦风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儿有点干,“你先冷静冷静。”
“有话好好说,别激动,行不?”
他举起双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什么嬴政不嬴政的,我那就是……随口一说,你懂吧?开玩笑,开玩笑呢。”
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嘴贱了。
万一这真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被他一刺激,动起手来,他这小身板可不够看的。
扶苏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他死死盯着秦风,眼神中的怒火虽然稍减,但怀疑和警惕却不减反增。
“随口一说...”他重复了一句,显然有些不相信。
“此地,究竟是何方?”他再次发问,声音依旧冰冷。
“这儿,这儿是华夏,呃,神州大地,京都城,”秦风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感觉自己像是在给外星人介绍地球,“21世纪,懂吧?2025年了都。”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鬼才信。
扶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京城?
他知道咸阳,知道邯郸,知道大梁,何曾听过什么“京都城”?
至于“21世纪”、“2025年”,那更是如同天书一般,完全无法理解。
他目光扫过秦风,又扫过这斗室中的一切。
那发光的“镜子”,那无需火焰便能发出声音的“盒子”,墙上那些奇装异服的“画作”……
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不安,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真的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
秦风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三观尽碎的表情,心里也犯嘀咕。
演的?
还是……真的?
如果……如果是真的……
那乐子可就大了。
一个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大公子,活生生地出现在他这个现代社畜的出租屋里。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比那碗已经坨了的泡面还要混乱。
空气中,泡面的香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尴尬的沉默。
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来自两千年前的尘埃气息,以及,一丝丝……凉意。
不是温度的凉。
是那种,面对未知,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带着毛骨悚然的凉。
秦风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看着扶苏,扶苏也看着他。
一个古代公子,穿着宽袍广袖,满脸的“我是谁我在哪儿这发生了什么”。
一个现代青年,穿着T恤大裤衩,满脸的“这他妈是哪儿这人是谁这世界怎么了”。
大眼瞪小眼。
气氛,一度非常之尴尬。
还有点儿……诡异的喜感。
“那个……”秦风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该死的沉默,“你要不要……也来碗泡面?”
他指了指桌上自己那碗已经惨不忍睹的晚餐。
“虽然可能……不太合你胃口。”
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待客之道了。
总不能真把人再从窗户扔出去吧?
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力气。
就这楼层,扔下去,那就是刑事案件了。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去唱《铁窗泪》。
扶苏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了秦风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综艺节目还在自动播放着。
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正在一个色彩斑斓的舞台上,进行着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夸张的表演。
发出刺耳的笑声和喧闹的音乐。
扶苏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吵了。
太亮了。
太……满了。
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具有冲击力。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突然被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巨大旋涡。
天旋地转。
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方。
只有眼前这个自称“秦风”的年轻人,穿着古怪,言语古怪,神态也古怪的家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秦风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得。
看来今晚是别想好好看综艺吃泡面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难道是他上个月扶老太太过马路,结果系统延迟,现在才开始发“奖励”了?
但这奖励,也太“惊喜”了点儿吧!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秦风低头,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泡面,还剩大半碗没吃呢。
再不吃,就真成浆糊了。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扶苏。
对方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文化冲击和自我怀疑中,暂时没空搭理他。
秦风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吃饱了才有力气琢磨不是?
于是,他默默地挪回桌边,端起那碗已经有些温吞的泡面,稀里呼噜地扒拉起来。
味道,自然是大打折扣了。
但饿啊。
饿的时候,猪食都是香的。
扶苏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吃起了那种古怪的食物,眼神复杂。
这个年轻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只是,他的一切行为举止,都透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随意。
甚至可以说是……粗鲁。
但这种粗鲁,又不像市井无赖那种。
更像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全新的活法。
“你……你先前所言,‘嬴政’……”
过了许久,扶苏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他还是无法释怀。
秦风正嗦着最后一根面条,闻言差点没呛着。
“咳咳……哥们儿,咱能不提这茬了吗?”他擦了擦嘴,“都说了是开玩笑,我错了,我道歉,行不?”
他现在是真怕了这位“公子”了。
万一再给他来个“大胆”,他这小心脏可受不了。
扶苏却固执地看着他:“你认得……陛下?”
秦风无语。
还陛下。
“我说,扶苏……呃,苏哥,行不?”秦风尝试着换了个称呼,“咱能不能先搞清楚状况?你到底……从哪儿来的?”
他决定主动出击。
总这么被动下去也不是办法。
扶苏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
他缓缓摇头,眼中是真实的茫然。
“我只记得,我于上郡军中,巡视军营……而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醒来,便在此处了。”
上郡?军营?
秦风努力回忆着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历史知识。
秦朝的上郡……好像是在北方,防备匈奴的?
扶苏,秦始皇的长子,因为劝谏他爹不要焚书坑儒,被派到上郡去监军蒙恬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难道……
秦风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古装,一脸迷茫,但眉宇间又带着几分英气和郁结的年轻人。
一个荒唐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
我靠!
不会是真的吧?!
他不会真把历史人物给召唤到自己这破出租屋里来了吧?!
这比中彩票还刺激啊!
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