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在常盘台附属中学的生活,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开始了。

表面上,我是一名普通的转校生,因为“精神健康”问题,得到了常盘台第五位食蜂操祈的“特别关照”。这个身份让我免于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也像一个无形的标签,让所有人都与我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我成了女王花园里一个无人问津的盆景,被安置在角落,静静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我知道,这只是假象。无处不在的视线,或明或暗,时刻都在提醒我,我依然是那个被囚禁在鸟笼中的人。食蜂操祈给了我“自由”,但代价是我必须随时随地都能被她找到,随时随地都能响应她的“心意”。

我内心深处,对她的情感是极其复杂的。

曾经,作为一名“读者”,我知道她并非一个纯粹的恶人。我知道她内心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和悲伤,她所有的行动,都源于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保护自己世界的决心。

但如今,我不是“读者”了。我是她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是她用遥控器就能随意摆弄的“人偶”。那种被剥夺了自由意志、时时刻刻都笼罩在“心理掌控”阴影下的感觉,是冰冷而真实的。每一次看到她那标志性的甜美微笑,我都会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寒意。

她不是坏人,但她也绝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主人”。

这份平静,在我入学后的第三天被打破了。

我的“化妆盒”通讯器发出了轻柔的振动。屏幕上,是来自于“女王陛下~☆”的、不容拒绝的召唤。

十五分钟后,我坐在了常盘台校区附近一家最高级的法式甜品店的包间里。这家店是食蜂派阀的产业之一,此刻整个包间区域都已被清空,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食蜂操祈正用一把精致的银质小勺,优雅地品尝着一份限量版的勃朗峰蛋糕。她看到我进来,并没有立刻开口,直到她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口,才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坐吧,我可爱的小人偶。”她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这里的栗子泥,可是用专机从法国空运来的哦,要尝尝吗?”

“不用了,食蜂大人。谢谢您的好意。”我恭敬地回答。

“真不可爱~☆”她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即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星眸中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锐利的精光,“好了,下午茶时间结束。现在,该让人偶来做点正事了。”

她将一个平板终端推到我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份被标记为“已结案”的档案。

档案的标题是——“幻想御手(Level Upper)事件调查报告”。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最近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食蜂操祈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有一个叫‘幻想御手’的共感觉性音乐程序在学生之间流传,据说能无条件提升能力等级。结果,上万名使用者集体陷入了昏迷。警备员和风纪委员最后逮捕了一名叫做‘木山春生’的研究员,宣称她是罪魁祸首,事件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她拿起一杯红茶,轻轻吹了口气,眼神却透过氤氲的热气,牢牢地锁定着我。

“但是呢,人家可不相信这么简单的童话故事哦。一个能影响上万人精神状态的AIM网络,背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它还和那个姓‘木原’的老爷爷扯上了一点关系。”

果然,她什么都知道。她对“幻想御手”的兴趣,源于她对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心理掌控”地位的技术的本能警惕,以及对“木原”一族的深深忌惮。

“所以呢,这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你去调查这个木山春生。我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她的背景,她的研究,她真正的目的。风纪委员的档案太表面了,我要的是藏在水面下的……真相。”

她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你以前不是风纪委员吗?做这种调查,应该是你的老本行吧?就当是……发挥余热了~☆”

我看着平板上“木山春生”那张憔悴而固执的脸,以及下面那份冰冷的官方报告,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机会来了。

我知道食蜂操祈的目的。她只是想搞清楚“幻想御手”的技术原理,评估其威胁性,然后将所有情报纳入自己的资料库,以备不时之需。她对木山春生的死活,对那背后隐藏的悲剧,不会有丝毫兴趣。

但我不同。

我知道木山春生的悲愿,我知道那些被当做“暴走能力者实验”牺牲品的“置き去り(弃童)”。我知道,木山春生并非恶人,她只是一个被体制逼到绝境、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拯救学生的……老师。

我可以利用食蜂操祈给我的资源和权限,去提前布局。我不仅仅是去“调查”她,我还可以去“帮助”她。

如果我能找到那些孩子们被进行非人道实验的直接证据……

如果我能利用食蜂派阀的情报网,定位到那些孩子现在所在的“研究机构”……

如果我能将这一切,以一种“对女王有利”的方式,包装成一份完美的报告,递交到食蜂操祈的面前……

或许,我能改变木山春生最终的命运,也能让那些可怜的孩子,得到真正的救治。而不是等到木山春生在绝望之下,化身为那个巨大的AIM集合体怪物,造成更大的悲剧。

这是我的机会。一个利用女王的力量,去修正这个世界悲剧的机会。

“我明白了,食蜂大人。”我收起了所有的内心波动,抬起头,用一种作为“工具”该有的、绝对服从的语气回答道,“我会为您带来您想要的‘真相’。”

“很好~☆”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一张不记名的信用卡推了过来,“这是活动经费。需要任何情报或者权限支援,直接通过终端向我申请。记住,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但是……”

她顿了顿,星眸中闪过一丝警告。

“……别玩什么小花样哦。我的眼睛,可是无处不在的。”

“是,我明白。”

我拿起那份档案和平板,站起身,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当我走出那家甜品店,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时,我的心情已经和来时截然不同。

口袋里的信用卡,和那个随时能联系到女王的通讯器,不再仅仅是束缚我的冰冷镣铐。它们在这一刻,变成了我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女王的棋盘已经布下,她分配了棋子的任务。

但她不知道,这枚刚刚踏上战场的棋子,脑中装着的,却是另一份更加完整的、来自于未来的棋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