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车”干净明亮的笑容,手中饱满的种子,与沙地上那转瞬即逝、却冰冷刺骨的幽蓝符文,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叶楚雯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根源!**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木陆车跨越无数轮回追寻的灾祸源头,难道就埋藏在这个少年对“更好”的执着追求之中?他筛选种子、改良畜群的行为,这本应是文明进步的曙光,却在此刻散发着毁灭的预兆?

手腕上的青铜手环持续散发着微热,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她的恐惧。这手环是她从现代带过来的遗物,据说是早年楼兰探险队发现的零散文物,上面的几何纹饰模糊不清,从未引起过重视。此刻,它却成了感应时空异常的探测器!

“车”对叶楚雯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反应感到困惑。他关切地向前一步:“叶…楚雯?你…不舒服?” 他放下手中的种子,想去扶她。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

“哞——!!!”

一声凄厉到不似羊叫的惨嚎猛然从不远处的羊群中炸响!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非生物的扭曲感!

叶楚雯和“车”同时骇然转头!

只见刚才被“车”阻止啃食那种“毒草”的几只羊中,体型最大的那只公羊,此刻正疯狂地在地上翻滚、抽搐!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恐怖的变化——原本柔顺的羊毛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变得粗硬如钢针,根根倒竖!它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体型在痛苦中膨胀、扭曲!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头部,原本温顺的羊角疯狂生长、扭曲变形,闪烁着一种金属般冰冷的光泽,而它的眼睛,则变成了两团燃烧的、混乱的幽蓝色火焰!

这根本不是羊!这是一头从噩梦中爬出来的怪物!

“阿大!” “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那是他最看好、最强壮的头羊!他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却被叶楚雯猛地一把死死拽住!

“别过去!” 叶楚雯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她手腕上的青铜手环温度急剧升高,几乎烫伤皮肤!同时,她清晰地看到,在那变异头羊疯狂翻滚的沙地上,无数细小的幽蓝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浮现、明灭、疯狂闪烁!正是“源初之印”的碎片符文!它们在吸收、在催化、在扭曲这头羊的生命形态!

“放开我!阿大!” “车”双目赤红,拼命挣扎。他对那头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和期望,此刻目睹它遭受如此剧变,心痛如绞。

“危险!你看它的眼睛!那不是阿大了!” 叶楚雯死死抱住少年单薄却充满蛮力的身体,指向那燃烧着混乱蓝焰的羊眼。

就在这时,那头变异头羊似乎完成了初步的“转化”。它停止了翻滚,猛地站了起来!它庞大的身躯几乎比之前大了一倍,扭曲的金属犄角低垂,燃烧着混乱蓝焰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叶楚雯和“车”!一股暴虐、混乱、带着强烈时空扰动的气息扑面而来!它前蹄刨地,鼻孔喷出带着蓝色火星的气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空间撕裂般的咆哮!

它要攻击了!

叶楚雯魂飞魄散!她猛地将“车”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同时绝望地闭上眼睛!在这原始的河谷,面对这种超自然的扭曲怪物,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吼——!”

怪物羊发动了冲锋!沉重的蹄声撼动地面,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一支尾部绑着彩色羽毛、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骨矛,如同闪电般从侧面射来,精准无比地贯入了怪物羊燃烧着蓝焰的左眼!

“噗嗤!” 一声闷响!混乱的蓝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剧烈波动、逸散!

“嗷——!” 怪物羊发出更加凄厉、更加愤怒的痛吼,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

叶楚雯惊愕地抬头望去。

只见河岸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者!他身材高大,虽显瘦削却异常挺拔,披着一件用不知名鸟羽和兽皮缝制的长袍,头上戴着插满各色羽毛和奇异骨饰的头冠。他面容苍老,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深邃,仿佛蕴含着星辰的轨迹和岁月的沧桑。此刻,他手中正握着另一支骨矛,矛尖对准了发狂的怪物羊,手臂稳如磐石。

“大祭司!” 少年“车”惊喜地叫出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比的敬畏。

老者——部落的大祭司——并未回应“车”。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瞬间扫过地上纠缠的叶楚雯和少年,扫过那几粒散落的种子,最后死死锁定在叶楚雯手腕上那枚正在发热、微微发出暗淡青铜光芒的手环上!

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是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

“灾星!异域之祸!” 大祭司用古老而沙哑、却充满威严的语调,清晰地吐出几个词。他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叶楚雯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杀意!

叶楚雯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听懂了那话语中的情绪。在这个原始部落的大祭司眼中,她这个带着“神物”(指南针)、穿着奇装异服、手腕戴着引发灾祸青铜环的“异域之人”,就是带来这恐怖变异的罪魁祸首!

“不!不是她!大祭司!是阿大吃了不该吃的草!” 少年“车”挣扎着爬起来,焦急地挡在叶楚雯身前,试图解释。他对叶楚雯有天然的好感,更亲眼看到了变异发生前的情况。

“住口!车!” 大祭司厉声呵斥,声音如同雷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还不明白吗?!是她身上的‘不祥之物’,引动了‘虚空之影’的注视!是她惊扰了守护的沉眠!” 他指向叶楚雯手腕的青铜环,又指向沙地上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幽蓝符文碎片,“看!‘源’的碎片在躁动!它们在…畏惧她?还是…在呼应她?!”

大祭司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叶楚雯心上。“虚空之影”?“守护的沉眠”?“源”的碎片?这些词汇,与她在古老祭坛壁画上看到的恐怖漩涡阴影、以及木陆车口中的“源初之印”,瞬间产生了惊人的联系!这个原始部落的大祭司,竟然知晓时空裂隙和印记的秘密?!而且,他似乎将手环视作灾祸的源头!

就在这时,那头被骨矛刺瞎一只眼的怪物羊彻底狂暴了!它甩着头,将刺入眼窝的骨矛甩飞,仅剩的那只燃烧着混乱蓝焰的眼睛死死锁定大祭司!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叶楚雯和“车”,裹挟着狂暴的时空乱流,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撞向岩石上的大祭司!

“大祭司小心!” “车”失声惊呼。

大祭司面对冲撞,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变得更加锐利和肃穆。他口中飞快地念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音节短促有力,带着奇异的韵律。同时,他双手快速结出几个复杂的手印。

随着他的吟诵和结印,空气中弥漫的时空能量似乎受到了某种引导!沙地上那些闪烁的幽蓝符文碎片猛地亮起!它们不再散乱,而是如同被无形的丝线串联,瞬间在大祭司身前勾勒出一个简陋却异常稳固的三角屏障!屏障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水波般的幽蓝光泽!

“轰——!!!”

怪物羊狠狠撞在符文屏障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能量冲击波扩散开来!符文屏障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碎裂,却顽强地挡住了这致命的一撞!怪物羊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弹得踉跄后退,犄角上闪烁的金属光泽都黯淡了几分。

大祭司的脸色也瞬间苍白,显然维持这个屏障对他的消耗极大。

“车!带她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大祭司一边勉力维持屏障,抵挡着怪物羊疯狂的后续撞击,一边朝着“车”厉声吼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看好她!绝不能再让她靠近‘源’的沉睡之地!也绝不能再让她触碰任何试图‘改变’的种子!否则…大灾将至!整个河谷都将被‘虚空之影’吞噬!”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预言,充满了悲壮和警告。

少年“车”看着大祭司独自抵挡着恐怖的怪物,又看看身边脸色惨白、手腕上青铜环光芒闪烁的叶楚雯,眼中充满了痛苦、挣扎和迷茫。大祭司的威严和预言不容置疑,但叶楚雯给他的感觉…又并非纯粹的灾祸。

“走!” 大祭司再次怒吼,嘴角已溢出一丝鲜血,屏障的光芒剧烈摇曳!

“车”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犹豫,一把抓住叶楚雯的手腕(避开了那发烫的青铜环),声音急促而坚定:“跟我来!快!”

他拉着叶楚雯,不再看身后惨烈的战斗和痛苦的羊群,转身就朝着河谷上游、远离部落聚落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叶楚雯被他拉着踉跄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传来的怪物咆哮、能量碰撞的闷响。她回头望去,只见大祭司的身影在符文屏障后显得越发渺小,而那怪物羊的攻击越发疯狂。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在怪物羊疯狂撞击符文屏障的沙地上,一个更加巨大、更加深邃的幽蓝色符文正在缓缓成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力,仿佛要将周围的光线和空间都拉扯进去!

新的时空裂隙,正在被这场战斗催化、孕育!

“车”拉着她拼命奔跑,稚嫩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眼神却异常坚定。他遵从了大祭司的命令,带走了叶楚雯这个“灾星”,却也同时,将她带离了那个即将爆发的、更恐怖的漩涡。

叶楚雯的心如同被撕裂。她手腕上的青铜环依旧滚烫,仿佛一个灼热的烙印,标记着她“灾星”的身份。大祭司的警告在耳边回响:“绝不能再触碰任何试图‘改变’的种子!”

她看着前方拉着她奔跑的少年“车”的背影,那单薄却倔强的身影,正是推动“改变”、点燃文明火种的源头。而这份“改变”,却被视为引来“虚空之影”的灾祸之始!

她究竟该怎么做?扼杀这文明的火种,阻止“改变”,或许能避免未来的时空裂隙?还是…眼睁睁看着少年“车”走向那条注定引来灾祸的创造之路?

脚下的土地坚实而充满生机,远处山峦青翠。这片被大祭司称为“源”的沉睡之地的河谷绿洲,既是文明的摇篮,也仿佛是毁灭的温床。而她,这个来自未来的“灾星”,被卷入了一场关于“伊始”与“终结”的、残酷的宿命抉择之中。前路茫茫,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刀刃之上。